在看到深沟之前,南锦衣对于栾老爷他们所说的深沟并没有什么明确地概念,直到她站到深沟前,才明白它为什么叫深沟。
这是一道天然形成的沟壑,从她所站立的角度看下去,深不见底。
下沟的路只有一条,算是真正的羊肠小路,因为除了那些采槐花的人之外,只有放羊的才会来这里。
顺着羊肠小路往下走,能看到许多酸枣树,而酸枣树上缠着各种各样的藤蔓。再往下走,有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长着几株野果树。
南锦衣仔细分辨了一些,有野苹果树,野柿子树,还有可供村民们采摘槐花的槐树。野苹果树上还长着一些果子,果子很小,三三两两地挂在指头。槐树上也还有些干枯掉的槐花,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
南锦衣嗅到了一股狐狸的骚味儿,顺着那股味道,她来到了一个土丘前。
经过辨认,确认那是一个坟包,至于坟包里葬的是谁,她已经猜出来了。
你听过狐狸的哭声吗?
南锦衣听到了,只一声,她就被那只狐狸给拖进了幻境里。手里的符,燃到一半被她掐灭了,她想要看看,这坟包的主人想要做什么。
时间来到二百多年前。
大雪纷飞的夜里,村子里来了一家四口,一对儿中年夫妇带着两个儿子。
妇人病得很重,他们连着敲了几户人家,却没有一户愿意给他们开门。他们心里明白,这半夜三更的,谁都害怕遇见坏人。
就在他们一家走投无路时,其中一户人家的门开了。先是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接着,右边那扇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提着一盏明显是自己用纸糊的灯笼从里面走了出来。丈夫见状,忙背着患病的妻子到了跟前。
提着灯笼的小姑娘往后退了半步,她先是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要敲我家的门?”
“我们是逃难来的,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这是我弟弟。我们原本是要投靠亲戚的,可亲戚搬了家,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我娘生病了,病得很重,我们需要找个地方给我娘请大夫。”
“我们村子里没有大夫,隔壁村有,你们去那边找吧。”小姑娘说着退回门内:“你们不要再敲我家的门了,我娘身体也不好,你们这么敲,她睡不着。”
“我们不敲,我们不会惊扰你娘的。”丈夫将妻子放下,用哀求的口吻道:“小姑娘你行行好,你能不能跟你爹娘商量一下,让我们在你家暂住一宿。我们是好人,我们不会做什么坏事,我们就想借你家厨房给我夫人烧点儿热水。另外,我这药也需要煎。虽说不对症,但有药总比没药强,你说是不是?”
“我家里地方小,只有两间屋子,没有地方给你们住。”小姑娘说着就要关门,却被那个丈夫用脚抵住。
“我们不进屋,就在这门后就行。你看着外头风大雪大的,我夫人还生着病,这万一有个好歹,你心里也不安是不是?”丈夫一边说,一边给两个儿子使眼色,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就那么齐刷刷地跪在了一个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被吓得动弹不得,过了好久,才回头冲着屋内喊了声爹。
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汉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待看见门前的情形时,他想都没想,就把挂在墙上的弓箭取了下来。跪在门前的那两个小伙子,直接冲着汉子叫了声叔。待问清楚情况后,心软的汉子让小姑娘将那一家四口领进了门。
随着一阵狐狸的叫声,那个困住南锦衣的幻境消失了。站在她跟前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眼中却布满怨气的黄衣女子。她先是绕着南锦衣转了一圈儿,随后脚步向后,轻轻一飘,坐在了野苹果树的树杈上。
“捉妖师?女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你是冲着我来的吗?你想怎么对付我?”
“我来找人!”南锦衣学着她的样子,先是往后退了半步,跟着轻轻一飘,坐在了野苹果树对面的那棵柿子树上。柿子树上也有几颗残留的,还没有被风雪打掉的柿子。它们挂在枝头,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
皎白的月光穿过枝丫,分别落在南锦衣和黄衣女子身上,夜风拂过,红衫与黄衫一起浮动。
“官道上,那个赶马车的是被你迷走的?”
“他是你什么人?”黄衣女子晃着脚:“不是我把他迷走的,而是他追着我,要打要杀的。我虽是半妖,却也不害无辜之人。”
“在你看来,何为无辜,何为不无辜?”南锦衣问,留心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既是黄衣女子的老巢,那被她掳走的柳春应该就在这里。看了一圈儿,她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坟包上。黄衣女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唇角轻轻一勾,对着南锦衣道:“放心吧,我没有把他怎么样!我说了,我虽是半妖,却不害无辜之人。我害的都是负心薄幸,作恶多端的坏人,比如你在幻境中见到的那几个人。”
“你是那个提着灯笼的小姑娘?”南锦衣将目光移回到她的五官上。年龄不同,装扮不同,眉眼处却没什么大的变化。
“那年,我十三岁,还是一个被爹娘保护地很好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黄衣女子抬头,看向挂在半空中的月亮。只见她手一挥,月亮变成了红色。不,不是变成了红色,而是被一团红雾给遮住了。
“是我听见的敲门声,我爹不让我去,说夜黑风高,恐是坏人,可架不住我的好奇,我背着我爹,提着他亲手给我糊的那盏灯笼出去了。后来的事情,你看见了,因为心软,因为同情,我爹把他们一家四口请了进来。他们就是我日后的公婆,丈夫以及小叔子。”
“这么说来,是你们这一家子救了你公婆一家子?”南锦衣看着那轮不寻常的红月。
“是我爹救了他们,我爹见我婆婆病得厉害,不忍心让她在外面受冻,在与我娘商量之后,就把她安置在了我爹娘的房间里。不仅如此,我爹还连夜去隔壁村请了大夫过来。为给她治病,我爹把他攒的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我爹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但人的命没了就是真的没了。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碰上了,就说明我们该救他们。我爹这么想,是因为我爹心善,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随着黄衣女子的吟唱,南锦衣闻到了一股狐狸特有的味道,等她把眉眼舒展开,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女子的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