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朱明玉也听见了哭声。
先是一阵哀叫,转而低声抽泣,紧跟着是充满凄楚、苦涩和痛苦的声音,那个声音听得他心中苦闷,不由得向窗口走去。
窗外的风很凉,吹得他打了个激灵,他下意识地去关窗,耳边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好痛!我的心好痛!”
朱明玉被这个声音吸引了,但吸引他的不只是女子凄楚的声音,还有记忆中熟悉的语调。
他有个童年玩伴叫绿禾,比他小半岁,小时候经常跟在他的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绿禾爹爹早亡,娘亲带着她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她爷爷奶奶很凶,对她们母女非打即骂,且经常咒骂她娘,说她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绿禾的爹。
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绿禾爹之所以出事儿,是因为他在外面乱来,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被打死了。事情闹到府衙,被以人证物证不足为由挡了回去。明白人都清楚,这是对方使了手段,买通了府衙里的关系,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尽管母亲规劝过绿禾的爷爷奶奶,可两位老人偏执,丝毫听不进去。绿禾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性格要比同村的女孩儿更胆小一些。
有一回,朱明玉带绿禾出去玩,绿禾不小心伤了脚,就是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的。
再后来,绿禾的叔叔成亲,爷爷奶奶嫌她们母女碍事儿,就找了个人牙子把她们母女给发卖了。至于卖到何处,无人知晓。
想到幼时的玩伴,朱明玉将头从窗户里探了出去。
突然,一个幽幽地声音自身后传来:“你是在找我吗?”
朱明玉猛地回头,看到一个女人背对他而站,他看不清楚那女子的真容,却能听到她一阵紧似一阵的哭声。
朱明玉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问她:“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郎君不认得我了吗?要不,郎君你再仔细的看看我?”女子说着转过身来。
朱明玉本就因为她那凄楚的哭声给闹得七上八下,心中不安,此时见她转过头来,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当他看清楚对方的面孔时,他直接给吓住了。
凹陷的双颊,毫无血色的脸,干枯的嘴唇以及黑漆漆像是什么东西给捅破的双眼,都像是传说中女鬼的标准模样,更恐怖的是,她竟然没有鼻子,原本该是鼻子的地方被削平了。
他刚把女子的模样看清楚,女子的五官中就渗出血来,一行又一行的。
女子冲着朱明玉伸出双臂,嘴巴一张一合,重复着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好疼啊,我的心好疼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朝朱明玉逼近,朱明玉受到惊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关键时,芍药挡在了朱明玉跟前,对着步步紧逼的女鬼道:“喂,你是谁啊?我警告你,少打我男人的主意!”
说着,转身抱住了朱明玉,她一边在朱明玉耳边低估,一边对女鬼道:“看见没,他是我男人,你要知趣的话就离我们远点儿。我知道你是鬼,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妖,我能吃了你信不信?”
女子停了下来,维持着方才的表情和动作。
芍药与朱明玉刚要松口气,女子突然张大嘴巴,发出尖利的嘶吼声。那声音极其刺耳,震得人耳膜生疼。
芍药顾不上自己,赶紧用手去捂朱明玉的耳朵。
朱明玉也一样,尽管自己的耳朵被刺得生疼,还是先一步捂住了芍药的耳朵。
柳韩山与南锦衣破门而入,南锦衣抛出一个用符纸做成的绳索,绳圈儿牢牢地套在了女子的脖颈上,女子来回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最终,她力气耗尽,跪在地上变成了一支银簪的模样,而这支银簪与白天她们在街上买的一模一样。
卖簪子的是个老妇人,与别的卖簪人不同,她将那些银簪很随意的插在柔软的棉布上。棉布里头包裹的是棉絮,棉絮被做成了一个椭圆形,不管远看近看,都像是卖“糖葫芦”的。
最先看到她的是芍药,也是芍药拉着南锦衣去卖簪子的,看来看去,她们选中了两支一模一样的。付钱时,那老妇人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们一眼。
如今想来,那老妇人应是知些内情的。
南锦衣尝试着将银簪复原,让它重新变回女子的模样,可她反反复复说着的还是那几句话,唯一的发现时,她之前靠近朱明玉并不是为了伤害他,它只是在重复银簪主人之前的一些动作。
为防后半夜有事发生,南锦衣将银簪用符定住,放在了随身携带的盒子里。
第二日一早,南锦衣就让柳春上街去找那个卖银簪的老妇人。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春将人给提溜回来了。他说那老妇人狡猾的很,中途几次想逃,都被他给拿住了。为防着老妇人中途再生变故,他动手点了她的哑穴。
柳春说着解开了老妇人的穴道,本以为她会哭天抹泪喊冤枉,谁知她只是目光冷然地瞧了眼南锦衣,闷着声音问了句:“你们竟然没事?”
“果然是你!”柳春捏住老妇人的脖子:“敢害我们家少爷跟少夫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老妇人不为所动,用眼角余光轻轻瞟了眼柳春,说道:“不是我要害她们,是她们自个儿选了那个簪子。”
“那个簪子有什么问题?”柳春问,捏着老妇人的脖子向上提了下。
“有问题的不是那个簪子,而是相中簪子的人。”老妇人尖着嗓子:“她不喜欢拥有跟她一样簪子的人,但凡是选了那个簪子的,都会被她找上门。你们,是唯一一个选了簪子还能活下来的。或许,这件事可以从你们这里解决。”
“你把话说清楚!”柳春松手,却把佩剑抵在了老妇人的脖颈上:“说不清楚,我就送你去见她。”
“你以为我怕死吗?”老妇人拉开衣领,露出上面一道叠加着一道的青色勒痕:“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不了,你若真能把我给杀了,你便是我的恩人。”
南锦衣见状给柳春使了个眼色,将一杯新倒的茶水递了过去:“婆婆认识她,知道她的遭遇,且被她纠缠着不能解脱是吗?”
一句话问得老妇人双眼通红,她看着南锦衣喃喃道:“她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