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随堂突如其来的求婚，老者沉默了，但他只是看了随堂一眼，继续默默地低头吸旱烟。
正厅里安静下来，除了老者吧嗒吧嗒的吸烟声，再无其它。
侧面厢房的门开了，青柳拉开门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先是唤了声“阿爹”，跪在了随堂旁边，“青柳相信棠大人，相信他绝对不会辜负青柳，还请阿爹成全。”
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环视一圈，落到随堂脸上：“小老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是该随着小女儿青柳唤您一声棠大人，还是随着这位大人唤您一声随大人。”
“老伯唤我一声随堂就好。”随堂恭敬道。
“随大人。”老者挺直脊背：“小女青柳是我在山中捡回来的孩子，自小跟着我们老两口在这驿站中长大。她是见过一些人，却没见过世面，更不懂得驿站外头的那些规矩。依着我们老两口的意思，是想等青柳满十八周岁之后再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什么叫合适？门当户对才叫合适。随大人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小老儿的意思。”
“随堂明白！”随堂直视老者：“我的出身与青柳是一样的，我爹我娘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我虽在户部当差，却不像您想的那般，是个了不得的大官儿，我充其量就是一个给户部跑腿儿的小吏。与青柳一样，我虽见过一些人，懂得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可我所见的世面并不比青柳广。不瞒您说，我从未见过像青柳这般美丽乖巧的女子，我喜欢她，我想要终其一生的照顾她。”
说完，他又将目光落到了青柳身上。青柳面露娇羞，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通红通红。
老妇人原是站在门外的，见大厅内气氛尴尬，端着酒壶走了进来：“这都该惊蛰了，外头还是寒风刺骨的。都说倒春寒，倒春寒，这春寒倒地时间也太长了些。来来来，这是我们自个儿酿的酒，我拿炉子烫了，这会儿喝着正好。”
随堂起身，接过老妇人手中的酒，倒了一杯，递到老者面前：“还请老伯成全！老伯若实在不放心，那就让柳大人做个见证，倘若我随堂日后辜负了青柳，那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小老儿也是吃过皇粮的，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老者没有接随堂手里的那杯酒。
“别人或许会官官相护，柳大人绝对不会。”随堂道：“他与别的官不同，别的官不是求权就是求财，柳大人什么都不求。”
“什么都不求的官，那他为什么当官？为老百姓？你可别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了。”老者拿眼睛斜了一眼柳韩山。
柳韩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让您老人家见笑了，韩山自问没有那等觉悟。”
“知道就好。”老者吸了口旱烟：“这当官的我见多了，不论官职大小都有所图。有些人贪得明明白白，有些人偷偷摸摸，藏着掖着。跟后者比起来，我反倒更欣赏前者。你问我这世上有没有好官，有，但好官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若是连一点儿根基都没有，你是当不成好官的，可若是有了根基，那你这个所谓的好官背后一定藏着不那么好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是跟老百姓无关的，所以大体上，你仍是一个好官。”
老者说罢，转向柳韩山：“不知这位柳大人图得是什么？”
“我说我当官是为了辟邪，图个长命百岁，平平安安，老人家你信吗？”柳韩山似笑非笑。
“你姓柳，那你跟安平县的县令是什么关系？”老者眯了眼睛。
“老伯，这柳兄就是安平县县令柳韩山，他们家是咱们南陈首富。”随堂介绍道：“南陈首富柳家，那可是富可敌国的存在，在南陈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柳兄当官，那是纯粹的想要当官，他不会想着用县令这个职位为自己谋取什么。”
“南陈柳家，我明白了。”老者连连点头：“我相信你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你当官不是为了图财，图利，而是为了辟邪，保平安。我问你，你可愿为他做担保？”
老者指着随堂：“你若敢为他做担保，我便随了小女的心思。你若不敢，他与小女的事儿就此作罢。”
“老人家这不是在难为我吗？”柳韩山并不打算给随堂面子，他们只是泛泛之交，犯不着去为对方做什么担保。感情这种事情，他只能管住他自己，至于别人，他可管不了。
“柳兄，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帮我一把。”随堂急地向柳韩山行礼，被柳韩山及时扶住。
“随兄勿怪，并非我不愿意帮你，不愿意为你做这个担保，而是这个担保我做不得。若是随兄问我借银子，我二话不说就借了。这感情之事，我着实为难。”
“柳兄是不相信我？”随堂问，看向柳韩山的目光变了。
“我不是不相信随兄，而是不相信我自己。”柳韩山直言：“人的感情是最难琢磨的，莫说随兄与青柳姑娘，就是我与我家夫人，我都不能保证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且在日常相处的这个过程中不会吵架，不会发生什么难以调和的矛盾。咱们说句不好听的，若随兄与青柳姑娘恩恩爱爱也就罢了，倘若随兄真的辜负了青柳姑娘，您让作为担保人的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让我的随身护卫柳春用剑结果了你吧。”
“若有朝一日我负了青柳，柳兄尽管让这位仁兄用剑劈了我。”随堂举手发誓：“我随堂无怨无悔，绝对不会因为此事怪罪柳兄。”
“随兄你是不会怪罪，可我如何跟青柳姑娘交代，如何给这两位老人家交代？还有，杀人偿命，杀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随兄这是要害我呀。”
柳韩山说起一杯酒：“随兄勿怪，这杯酒就当是给随兄赔罪的。”
“柳兄严重了，是我没考虑周全。”随堂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你们相信我，我对青柳姑娘是真心的，老伯一日不答应，我便一日不离开，直到您应允为止。”
“随大人这是打算逼我吗？”老者气得摔了旱烟袋：“小老儿在这儿开驿站几十年，您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