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周掌柜的小算盘

周掌柜一大早就回到了周家洼,他心里藏着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拖了。

早晨天尚且黑漆漆的时候,周掌柜揣了热饼子在怀里,第一个打马出了澄城县城。

他与乡里收夜香的农人擦肩而过。

“周掌柜这是怎么了,天不亮出城?”

“周家出啥大事了?”

“没听说啊?”

“进士老爷家的事,少打听为妙!”

他的异常行为引得打着哈欠的城门兵一阵诧异。

周掌柜拴好马匹,走到侧门的时候,门房老周头正在屋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老周头迎了上来,打了招呼,说:

“掌柜的,您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看您眉毛上的冰碴子,冻坏了吧,快来屋里暖和暖和。”

“吃了没,没吃的话,在我屋里将就吃点?”

门房情况特殊,离不了人,他可以盛了饭在自己屋里吃饭,不用跟别人挤。

周掌柜进了门房,打眼一瞥,屋内桌子上有一碗稀饭,一碟子咸菜,桌前炭火盆上架着火钳子,火钳子上烤着粗粮饼子。

“还是老样子,家里节省惯了,这饭我吃不了!”

周掌柜想是这样,不会说出来,推辞道:

“瞎客气啥,你吃你的,就一份饭,我吃了,你吃啥?”

“哎,哎,看着点,饼子糊了!”

老周头连忙去拣他的饼子,饼子有一溜受热过度,糊巴了。

老周头却不嫌弃,他轻轻的扑打扑打饼子,“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

周掌柜正在扑打自己身上的冰霜,大清早在户外跑这么远路,这是免不了的。

他看见老周头的抠搜相,随口问道:

“老周,糊巴的地方不苦吗,你给它掰掉扔了又能咋样?”

老周头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

“再苦,它不也是粮食嘛,它吃肚里顶饿就行,管他苦不苦的。”

一只梨花大肥猫从床头跳了下来,它好像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喵喵”叫了两声,它就去扒老周头的裤腿。

老周头仔细检查了饼子,将完好不糊巴的饼子掰了一块,扔到地上的猫食盆里面。

“畜生比人吃的都好,你怎么不喂它吃咸菜呢?”

周掌柜活动着手脚,看见老周喂猫,忍不住打趣道:

“这大肥猫有十来斤吧,我看它吃的都比你好。”

大肥猫啃着饼子,任由老周头捋它背后的顺毛,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老周头蹲在地上没有动地方,回了一句,说:

“掌柜的,大肥猫揣崽了,是得吃好点。”

“还有,猫不能吃咸菜,太咸啦!”

大肥猫很快吃完了粗粮饼子,它静悄悄的转悠过来,又开始扒周掌柜的裤腿。

“喵喵喵!”

猫的鼻子灵得很,它应该是闻到味了。

“嘿嘿,老话说猫这畜生是奸臣,它还真是奸呀!”

周掌柜呵呵一乐,此时他身上的冰霜已经全部去除,他就伸手取了怀里的白面油饼子。

周掌柜打开油纸包,分了一张给老周头,说:

“老周,尝一尝,县城的油饼子,看看味道咋样?”

“掌柜您给的吃食,不要白不要,我就却之不恭了,谢谢您了。”

老周头两只手接过来油饼,小小的咬了一口,眉毛跳了起来,说:

“嗯,县城的饼子就是香,油真大,掌柜您的生活真是好。”

老周头随手撕了半张饼子,又扔到了猫食盆里面。

大肥猫的眼珠转动,盯着油饼在两人手中传递,它又看见半张饼子飞到了猫食盆里。

它就不再讨食,转身一跃,到了猫食盆跟前,继续低头进食。

剩下的半张饼子,被老周头包起来,锁桌子下的抽屉里了,显然是要给大肥猫留存粮。

“你真是爱猫胜过爱自己,猫就是你的命根子呀!”

周掌柜砸吧砸吧嘴,他就两张油饼,剩下的这张饼他在吃呢,他没有再让饼子。

两个人说着猫,飞快的吃完东西。

周掌柜身上的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不怕伤人了,他出门要走,说:

“老周头,我去拜见二爷,他还在书房过夜吗?”

老周头到门口抬手一招,喊道:

“哎,丫头,你过来,领掌柜拜见二爷去。”

他又给周掌柜解释了,说:

“听说二爷一直住书房,不过家里的规矩多了,外客进院,得有内院的人跟着。”

周掌柜点头,挥了挥手,说:

“我知道了,你继续吃饭吧。”

“还有,以后门外的响动得多注意呀,我的马拴好了,你都没出来。给二管家知道了,他还得数落你。”

老周头点头哈腰,说:

“谢掌柜的提醒,您先忙。”

一个花衣服的内院小丫头,领了周掌柜穿门过院,到了周二爷周士安的书房小院门口。

小丫头通禀以后,很快一个小书童领了周掌柜进院。

周掌柜躬身行礼以后,在一旁落座。

小书童奉了茶盏以后,也悄悄的出去侧房等候。

周士安正在屋里吃早点,一边吃一边跟周掌柜说话。

“二爷在家里,如今吃什么呢?”

周掌柜打眼观看,周士安面前,几根棒棒馍,一碗鸡蛋甜汤,半碗素菜,没了。

周掌柜忍不住打趣道:

“二爷,咱是进士老爷家,家大业大的,您平常就吃这些,给不知道的外客看见,人要背后笑话咱家。”

周士安吃着东西,口齿不清的回了一句:

“咱过咱的日子,管那些嚼舌头的驴球话做甚。”

“你大清早过来,是不是县里生意上的有啥毛病啦?”

周掌柜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

“二爷,县里的生意好得很,一点毛病没有,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听说您科考刚过来,我特意来看看您,想着要不要在县里整几桌,给您接风洗尘。”

周士安白了周掌柜一眼,说:

“摆酒就免了,科考算个甚,你去考,你也能过,明年乡试出结果了再说。”

“生意上没事,你也肯定有别的事。”

“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没事的话,你特意来吃家里的粗粮馍馍吗?”

周掌柜嘿嘿一乐,说:

“我真没有别的事,就是特意来看看您,多少天不见,想得很。”

“县里最近有件稀奇事儿,我给您说说?”

周士安知道稀奇事是周掌柜的正事,他放下了筷子,说:

“你说吧,我听着。”

周掌柜连忙使手虚让,说:

“稀奇事,小事儿,二爷您吃着,我说着。”

周士安低头继续吃东西,周掌柜说起来了稀奇事。

他添油加醋,把秦三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处心积虑打劫刘常德的稀奇事,说了出来。

“黄龙山?刘常德?”

周士安这次喝完了鸡蛋汤,彻底把筷子放下来了,他冲门外喊了一嗓子,说:

“后生,我吃完了。”

他接着问周掌柜:

“是不是上次赵家说的那个刘常德,他兄弟跟白大户有仇,他就深更半夜抢了人家,是那个人吗?”

小书童端盘子进屋,他先给周士安奉了一碗茶水。

周士安呷了一口茶水,漱了口,吐在空汤碗里。

小书童然后将周士安面前的碗筷收拾到了盘子上,端走出门了。

周掌柜轻声回应,说:

“对,就是那个刘常德。”

“现在黄龙山的山民给他拢起来了几百人,他都敢到县城里打人啦。”

周士安想了想,说:

“咱之前不是说过他嘛,一群山里的穷汉子,跟咱们无冤无仇的,两不相干,理他作甚。”

“秦三是给县衙捞钱的吧,刘常德整治了他,他就得罪了秦都头,以后他进城都得加点小心。”

周家的“真”兴旺发达没多久,周士安对县城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他家的医馆和药店虽然不搭理县衙的三班都头,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是得留意市面上的情况。

周掌柜眼见周士安波澜不惊,提醒了一句,说:

“刘常德还上我那儿卖了二斤麝香,以后啊,黄龙山里的药材估计进价要高一点了。”

周掌柜对刘常德有敌意,因为刘常德眼看就要断了他的低价原料市场,影响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周掌柜又加了一句,说:

“咱家刚开始做硝石买卖,还帮赵家得罪了秦王府,以后硝石的价格估计也。。。”

周士安才不会去主动揍刘常德,他摆了摆手,说:

“你心眼儿大点,那点硝石,那点药材,有的没的,才几个钱。”

“天下间挣不完的钱,东西过他一道手,不是还得给你嘛,他能捞多少油水?”

周掌柜的小算盘打错了,他低下了头,心说:

“二爷现在真是发达了,看不上这点儿小钱了。”

“这钱您看不上,可是我的养老本就靠这点外快啊!”

“刘常德当真提了价,硝石和药材的进价折扣没了,我还怎么生活,我连油饼都吃不起了要!”

周士安见他这幅模样,就来气,说:

“你看你那样,慌里慌张的,就这点儿小事,大清早的跑来,天塌了吗?”

“不就是秦三死了吗?”

“秦三抖起来才几年,他死了多正常,他前边的几个,哪有善终的。”

周士安说着,说着,眼前一亮,他说闲话也说出来了快乐,道:

“那个谁,秦三前边的,是不是给刘自盛砍死了?”

周掌柜有气无力的回应,说:

“都说是刘自盛干的,据说抢劫了河东村的煤车,起了仇怨。”

周士安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冷冷的说:

“对啊,你看刘自盛,他再蛮横,他还是个规矩人啊。”

“一个生员,一年有半年不着家,做着小买卖,养着一大家子人。”

“这样的老实人家,你担心人家欺负你干嘛?”

周掌柜暗自咬了咬牙,心说:

“刘常德个狗强盗,他不乖乖的任我欺负,就是他的不对!”

周士安给周掌柜下了定论,说:

“大爷在北直隶刚做了御史,整天找人家的麻烦,咱们在家里也别给他惹麻烦。咱不能欺负别人,咱也不能给人看低了眼。”

“穿新鞋不踩臭狗屎,你明白吗?”

“路边的癞蛤蟆,你看见了,不搭理他不就成了。”

“你非逮着一只蛤蟆攥尿水,没事找事,我是不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