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汉末乱世人口从五千多万锐减到六百万，可实际上死于战乱和饥荒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大部分流民被豪门士族给私吞了。
像河北甄家的农奴是县城人口五倍，按虚报的六分之一数据纳赋税服徭役。弘农杜家更牛，人家在边境马场数座牧奴两三万，你官府连税都收不到，回过头还得求人家卖马给你。
河南尹和弘农郡，官府登记在册的只有七万余人，那么，匿于豪门士族的农户数目……肯定相当巨大。
荀彧惊异地看向吕昭的弟弟：“夫人是中山甄氏女眷？为何被吕昭所掳？”
吕昭当即反驳道：“诽谤！本侯行事光明磊落，什么时候掳过人？”
几人已经到了河南尹门口，荀彧指了指河南尹衙门，里边几十号曹营官员不都是你掳来的吗？
吕昭又犟道：“本侯只掳男子，不掳女人……”
这时，王垕带一队兵马护送着杜氏的马车，驶向河南尹后方宅院。
杜妙音掀开车帘，糯糯道：“君侯，奴奴先去收拾宅子。”
吕昭狡辩：“这个不算，妙音本就是我吕家的。”
杜氏是我爹亲自上门替秦宜禄求娶的妇人，即便是秦宜禄休了她，那也是父亲留下的遗产，咱继承得合理合法。
吕昭是被甄宓阴阳了一路，故意不介绍她给荀彧高顺认识，没想到被荀彧误会了。
荀令君以为吕昭如丞相雅癖，抢来堪比杜氏的绝美妇人，还让其穿男装挎宝剑骑大马扮作弟弟，年轻人玩得真稀奇，不过，甄氏乃河北名门连女眷都护不住？
吕昭急了，扯着甄宓衣袖解释：“这真是本侯弟弟，义父给我的！”
“哼！”
甄宓见哥哥百口莫辩的样子，煞是解气，拂袖下马对荀彧揖礼：“下官甄宓字子默，太尉令我为雒阳令帐下军师祭酒，随军出征太行剿灭黑山贼。”
她还显摆了一下腰间官印。
荀彧惊讶万状：“袁氏四世三公，怎会以女子为军师？子默夫君岂能应允？”
甄宓终于脸红了红，强装镇定道：“太尉便是我公爹，袁氏二子是我夫君，他起初不允，宓持刀逼之便也同意了。太尉收温侯为义子，我们便是一家人，况且，后来我与温侯单独结拜过，他为兄长我为弟弟。”
荀彧：“……”
他更乱了，一换算甄宓儿媳加义子义弟的身份，约等于袁绍义子，外放为官貌似也合理。
但是，哪有男人跟女人结拜兄弟的道理？
还持刀逼夫？
一开始，荀彧听说袁绍收吕昭做义子赏他五百白马义从，便觉得袁绍拎不清，后来听到袁绍遇袭发了疯竟把白马义从全给了吕昭剿贼，荀令君只以为袁绍不日便会后悔，可是，他没想到……
袁绍连儿媳妇都给了吕昭！
太癫狂了！
吕昭：“对令君和叔父自不必隐瞒，但对外我们只说弟弟是甄家女便是，不必提起袁家。”
荀彧点头称是，心里嘀咕，袁绍就不怕儿媳被吕昭御了？
高顺倒是挺尊敬军师，冲甄宓拱手见礼，君侯看人的眼光错不了，甄子默气度不凡定非寻常女子。
甄宓回礼：“久仰高将军大名，以后共事请多指教！”
高顺连称不敢。
吕昭调笑道：“久仰？有多久？”
甄宓一指不远处的马桩：“啰里八嗦的，去给本军师把马栓好。”
“喏！”
吕昭乖乖去了，今天的军师可不好惹。
甄宓报了仇，这才对高顺荀彧说：“太仓的粮仓损毁众多，武库地库也坍塌殆尽。还请令君和将军多多费心，派民夫加紧修葺，侯府也不必着急动工，争取两个月内先把太仓和武库全部修好。”
荀彧只以为女子不懂，解释道：“敖仓运来的十五万粮草只需修好三分之一粮仓即可，武库四分之一……”
甄宓正色道：“太尉的乌巢仓比曹贼敖仓丰盛数倍！宓与哥哥算过，剿贼一月便可省出三万石粮草运来，辎重兵甲不太好计算，但也不会少。”
“啊？”
荀彧听得目瞪口呆。
好一个“省”字，不就是借剿贼之名窃袁绍粮草辎重吗？
袁绍这儿媳妇好好孝啊！
高顺也没绷住：“军师乃袁绍儿媳，为何……”
甄宓飒然道：“待立了军功，子默便与袁熙和离，此生追随哥哥建功立业。河北富庶，我们带兵剿上半年，定能收获颇丰！”
马僮已经拴好马回来：“义父的粮草军械多得快装不下了，我得帮帮他，免得他又劳民伤财去建新仓，民夫何辜？”
荀彧暗道，袁绍何德何能，同时拥有如此孝顺的儿媳和义子？
十指紧扣的儿媳和义子……
令君心里算账，丞相失去了十五万石粮食和军需若干，但拿下了徐州全境，苦一苦百姓也能搜掠出不少钱粮补上缺口，而帮助吕昭窃袁绍军资也正好符合曹营立场，此消彼长利益平衡。
荀彧跟着手牵手的好兄弟进了衙门。
四面耳房里办公的曹营诸君顿时瑟瑟，当初徒手砸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众人垂首屏息落针可闻，就连那美如画的男装女子也不敢偷瞄。
吕昭不理他们，直接来到最里边的府库，即存放公文籍册的地方。
半个河南尹加整个弘农郡，才区区七万百姓?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久后，看完士族名籍吕昭便有谱了，治下豪门士族数十家，其中弘农杨家上报的田地人口，竟比河北巨富甄家还多。
杨修岂能不死？
甄宓似乎猜到了吕昭的想法：“哥哥是要学大哥的做法，给他们分家？”
吕昭冷笑道：“吕玲绮也想得出这奇招？本来就是我教她的。”
甄宓劝道：“不可！哥哥刚入主伊洛，切不可与士族翻脸。上需他们的支持，下要靠他们治民。”
吕昭附在军师耳边说了自己的妙计。
甄宓果然再度露出崇拜的目光：“哥哥真是歹毒，自此河南弘农有士族而无豪门也！没想到汉武神策还能这样用，弟弟受教了。”
所谓豪门士族，其实就是官员世家。
吕昭也知道，动了豪门士族的利益会遭到强烈反噬，如陈宫引吕布入兖州故事。
可若不动，这区区七万人根本养不活官员和军队，土地、人口、财富、资源都在豪门士族手里，他吕昭不过是一个假雒阳王。
正所谓不破不立……
但是，吕昭不着急，等他们帮忙把地种好了再帮他们分家。
吕昭坐在主位，将士族名籍塞给一旁的荀彧说：“麻烦令君写一封文书，令他们每家派一名弓马娴熟的子嗣，三日内到洛阳集合，组成质子团随军出征。”
新统治者向治下的士族索要质子为官，在这个时代十分常见。
荀彧老黄牛，一边写一边建议：“温侯可强调嫡子二字，否则他们必定只派庶子。”
吕昭一笑：“本侯要的就是庶子！”
荀彧：“为何？”
吕昭道：“嫡子养尊处优岂愿为我死战？庶子地位低下前途渺茫，且学识才略未必弱于嫡子，本侯能让他们咸鱼翻身。战时为军官团，战后为分家团！”
“……”
荀彧缩了缩脖子，知道伊洛士族们要遭殃了，他已经猜到吕昭的计谋……推恩令家庭版。
用军功庶子分士族之家，太歹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