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无一虚假,只恨不够永恒

一直说到疲倦了,话声才消。两个人默契地站起身来,替彼此拍去衣服上的沙粒,以手掌的温度代替“告别”二字。

晚餐依然是行程里约定好的,刮过耳边的风声、路过人群的嬉闹、海虹撞盘子的清脆、偶尔的短叹,两人心照不宣地面对彼此长久的浅笑与沉默。直到夜深,人群稀疏了,裴之山说:“那还要旅游吗?”

“要啊。”陈姳和他并肩走着,车辆来往带过的风将她浓密的黑色卷发努力地吹起,露出如释重负的眼睛来,“要拍照吗?”

“嗯。”裴之山点头,接着停下脚步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陈姳站得稍远一些,录像里,裴之山身后的幽蓝、昏黄紧紧围绕着他,修长的影子轻轻落在陈姳的鞋尖,好像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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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两人按照行程,预备夜爬,因此白天就在旅店休息,暂且不出门了。上一次还是恋爱第二年才去,裴之山记得天很清朗,日落时暮色是铺天盖地的宏大,山顶风声急,两人的手紧握,坐在石台上等天色渐晚。

躺在一张床上,裴之山背着陈姳,轻轻蜷着。刚从噩梦中惊醒,焦虑的情感缠绕着心,眉轻微皱起,意识里还在分辨天亮是否现实。等清醒了,才摸到旁边的位置只有一点微弱的余温,心又沉了。裴之山翻了身平躺在床上,小臂搭在额头,短叹一声。

昨晚,陈姳说,我想我依然爱你,但我有我的自我。

这些年,她在婚姻中的牺牲其实已太多太重。恋爱一年半结婚,二十六岁时怀了裴衍,暂时搁置了自己旅行博主的工作,尽力照顾家庭。

那时,裴之山正在事业上升期,整日不停地写稿、审稿,忙得不可开交。有时累到无言,坐在餐桌旁,看到陈姳在厨房身影忙碌,又松了口气。

待陈姳恢复好些了,最忙的时段已过了,裴之山便抽出时间来,陪着陈姳锻炼、读书,望她再好些,好将焦虑分出去了,彼此千真万确的珍贵就在陪伴之中。

裴之山听着门外渐渐熟悉的脚步声,快速整理好心绪,起身坐在床边看外头的日光。光徐徐地移动着,轻握住裴之山的脚踝,有一瞬的放松,此时感触正如裴之山在《一程山水》中写道:爱无一虚假,只恨不够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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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多到山脚下,人成群结队地去,路边流光溢彩,好像没那么落寞了。裴之山和陈姳依旧是并肩走着,登山杖拿在手里面,步调却不约而同地慢下来。

陈姳询问:“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接着转头去看裴之山,等待他的回答。

裴之山先是笑,伸手拉着陈姳的衣袖往自己的怀里面轻拽,“你看路啊,怎么光顾着讲话。”

陈姳抱歉地笑,“你会不会太辛苦?”

裴之山知道她是在说孩子的事。“还好吧?照顾小衍没问题。再说了,爸妈也会搭把手。到时候就跟小衍说你在出差,要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地回来。小衍会懂。”

陈姳自责地低下头——这对裴衍也许并不公平。裴之山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语气轻快:“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最困难的艺术是自由地打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