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前期,宗藩数量有限,国家财政还能承受,负担还不算明显。
但到了万历年间,宗藩人口已经从开国时的五十八人,猛增到了十万。
这还只是宗室人口,没有算依附于各大藩王的闲杂人员。
嘉靖八年,户部就报告藩王的俸禄支出多达八百多万石粮食。
当时明朝一年的税收,为两千万石到三千万石之间。
也就是说,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税收都成为了藩王的俸禄。
而隆庆年间到万历初年,明朝宗藩岁禄占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三十。
而这,还只是其中的俸禄。
河南、山西“二省之粮,借令全输,不足供禄米之半”。
也就是说,两个省的财政税收全部给藩王,那也不够。
“宗室年生十岁,即受封支禄。如生一镇国将军,即得禄千石。生十将军,即得禄万石矣……”
“利禄之厚如此,于是莫不广收妾媵,以图则百斯男。”
朱翊钧咧了咧嘴,这些藩王真成了“猪”啦,除了吃,就是生。
人口增加本来是好事,可宗藩增长出来的人口,还是猪。
既不能耕种劳作,也不能当兵吃粮。除了白吃造粪,还可劲儿地生。
不农、不商、不仕,生来就是混吃等死。
“太吓人啦!”朱翊钧轻揉着眉心,简单的心算,已经让他头痛不已。
万历在位四十八年,现在还剩三十八年。
按照宗藩的繁衍速度,数量再增长三四倍也不算太意外。
“与其供养几十万寄生虫,朕练上几十万精兵,不说征服世界,打遍亚洲应该没问题吧?”
朱翊钧暂时放下奏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改革果然是不能停步不前,却已经到了深水区,张居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惜天不假年。”
朱翊钧在殿内踱着步,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
“张居正死后,反动势力进行的猛烈反扑,一定要打回去,趁机清除掉那些深化改革的障碍。”
朱翊钧眯起了眼睛,拳头不由得握紧。
他的心中生出焦躁,像有团火,恨不能嘎嘣干脆,把所有烦人的事情全部解决。
千头万绪,改革刚刚触到深层次的弊端,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抬头看到张鲸,朱翊钧脸色不好地盯着,吓得张鲸惴惴不安。
“朕最厌恶和痛恨的,一是欺瞒,二是贪腐。冯保这个王八蛋全犯了,朕不会放过他。”
张鲸赶忙附和道:“冯保辜恩,定要严惩。”
“你也给朕记着,别猪油蒙心,犯了朕的大忌。”朱翊钧无名火往上冒,厉声斥道:“否则,朕绝不轻饶。”
张鲸扑通跪倒,重重地叩下头去,恨不得赌咒发誓,“奴婢一定赤胆忠心,竭忠效命,不犯皇爷的忌讳。”
朱翊钧哼了一声,继续警告道:“人心易变,冯保初时也不是这个样子。你要时时自省,始终如一。否则,难得善终。”
“奴婢谨记圣训,日日自省自察,绝不敢辜恩负义。”
朱翊钧心里稍微痛快了点,沉着脸走回御椅,又继续阅看张居正的奏疏。
对于宗藩之弊,并不是没人觉察,也不是没想过解决的办法。
弘治年间,郡王的禄米由一千石减至五百石;
嘉靖四十四年,又降为三百石;
而最低爵位的奉国中尉,每年仅有八十石的俸禄,几乎与从九品官员相当。
但为了多赚取口粮,宗室还在竭力多生子女,这些措施治标不治本。
所以,张居正认为,朝廷可颁布新政,规定藩王的宗禄永远保持定额。
这样的话,不管宗室人口如何变化,发放的禄米总数不变。
蛋糕就那么大,你不是能生吗,越生越多,能分到的也就越少。
按照万历初年的数额计算,每年给宗藩的财政支出就能保持在一百三十多万两不变。
张居正也知道这个办法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且只限于宗藩较多的河南、山西和陕西。
“怪不得明末农民大起义在这三省最厉害,恐怕与宗藩也不无关系。”
朱翊钧的手指在御椅扶手上轻轻叩击着,眼帘微垂,陷入了沉思。
…………..
天光已亮,但云层很厚,显得有些阴沉。
朱翊钧吃着煎得焦黄的鸡蛋,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刘昭妃身着一袭淡粉长裙裾,青丝盘发,乌黑而柔顺,脸是鹅蛋形,朱唇皓齿,眉目清秀。
她偷眼瞅着皇帝,想了一下,吃了口酱菜,笑着赞道:“皇爷点的小菜,脆嫩清香,咸甜可口。”
朱翊钧眼珠一轮,从思绪中缓醒过来,看着刘昭妃,微笑着说道:“京城六必居的酱菜,朕让人采买,尝尝味道。”
六必居始建于明正统元年,最早是酒坊。
后来成为酱园,以其精湛的酱菜制作技艺而逐渐闻名。
刘昭妃点头道:“臣妾觉得好吃。早餐吃得清淡些,正可口。”
朱翊钧微笑着说道:“饮食各有爱好,倒不用随朕。只要上牌的菜式,尽可以点。”
“臣妾也不喜大荤,浓油赤酱的,看着胃口就减了三分。”刘昭妃有些犹豫,但还是给皇帝挟了甜酱八宝菜。
这是六必居的招牌酱菜之一,以黄瓜、苤蓝、藕片、豇豆、甘露、银苗为原料。
再配以核桃仁、杏仁、花生仁、姜丝等辅料,有丰富的口感和层次分明的味道。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好象在表示谢意,伸筷子挟在嘴里,边吃边说道:“酱菜多盐,爱吃也要适量。”
“臣妾记得。”刘昭妃绽出少有的欢欣笑容,柔声应承。
刘昭妃是万历六年入宫册封,时年十八,比万历大了两岁。
万历对这位比自己年纪大,还有些古板,且少风情的昭妃,没有什么感情,甚是冷落。
刘昭妃对于万历的冷落好像并不在意,或许也不是淡泊,而是紧守的一份倔强。
你讨厌我,我还不喜欢你呢!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倒免心烦。
但皇帝昨晚的临幸,以及言谈举止,却让刘昭妃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动作是猛烈了点,但也不是粗暴和虐待,像是在征服,在显示男人的力量。
话语也温熙柔和,显出了几分关心和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