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结着冰晶。
天亿蜷缩在气闸舱阴影中，纳米防护服表面凝结的露珠正沿着贝塞尔曲线滑落。他盯着视网膜投影的倒计时——母亲设定的安防系统每72秒重置一次，而上次破解留下的后门，此刻正被某种生物算法反向吞噬。
通风口溢出的气流带着类羊水腥甜。天亿解开第三枚基因锁时，腕带监测器突然发出蜂鸣：他的端粒长度正在以每分钟0.3微米的速度缩短。这意味本次潜入最多持续47分钟，恰好是1998年洪水淹没父亲所用的时间。
B-7实验室的环形走廊布满瞳孔扫描仪。天亿摘下虹膜片，露出因晶种增生而泛着金属光泽的真眼。当第一束激光扫过时，他的角膜表面自动生成动态条形码——那是用母亲论文编号改编的通行证。
培养舱的蓝光刺痛神经。
三千个圆柱形玻璃罐沿墙排列，每个都浸泡着与天亿面容相似的胚胎。标签上的时间跨度从1985到2001年，最新那罐的培养液里还漂着《新民晚报》碎片——正是他保送复旦那天的头版。
“实验体1197号，你迟到了十七年。“
母亲的声线从顶灯阵列中渗出。天亿转身时撞翻操作台，冷冻的干细胞样本滚落一地。那些在低温下保持活性的细胞，突然在地面组成1990年祠堂的平面图。
全息投影在离心机上方凝聚。
林桂枝的白大褂纤尘不染，胸牌显示她已是基因组首席。天亿握紧口袋里的银锁碎片，发现母亲颈间挂着同款吊坠——只是锁面刻的是“天意“。
“程大勇居然没砸了你的脑子。“投影抬手调出三维基因谱，“晶种在洪水中激活的程度超乎预期...还记得水分子形成的考克斯特矩阵吗？“
天亿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裂开缝隙：六岁时的自愈伤口，十一岁梦游写出的拓扑学论文，十五岁在黄浦江底发现的类硅生物。实验室的照明系统突然频闪，每个明暗周期都与他大脑的量子纠缠态同步。
“你父亲是优秀的观测者。“母亲调出洪水当天的卫星云图，“他至死都在提供晶种的环境适应数据。“画面中的溃口处亮起红点，正是程大勇被吞噬的精确坐标。
培养舱突然集体泄压。
天亿在气雾中看见自己漂浮其中，脐带连接着写满公式的机械胎盘。当他砸碎最近的玻璃罐时，克隆体的眼皮突然颤动——这个编号1197-E的复制品，视网膜上印着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实时行情。
警报声化作尖锐的笛卡尔坐标。
天亿撞开防火门时，走廊正在折叠成超立方体。母亲的投影在四维空间中逼近：“你以为能逃出自己基因的克莱因瓶？“无数个林桂枝从不同时间轴伸出手臂，指甲缝里渗出祖传染色体的荧光标记。
安全通道的密码锁泛着冷光。
天亿将银锁碎片插入识别槽，锋利的边缘割破虎口。血液激活的瞬间，墙体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这竟是按祠堂结构复刻的基因神殿，每一块砖都对应着人类21号染色体上的碱基对。
地下三层的气密室藏着父亲最后的秘密。
程大勇的蓑衣挂在液氮罐上，霉斑组成非欧几何的证明步骤。天亿翻开蓑衣内衬，发现母亲产前检查的B超单——胎心监护曲线实为混沌理论的洛伦茨吸引子图。
量子计算机的屏幕突然亮起。
天亿的瞳孔倒映着亿万行滚动代码，其中夹杂着程氏家谱与洪水数据。当他的生物电信号接入系统，整个张江园区的灯光开始以π的频率明灭，黄浦江面浮现出父亲用生命绘制的堤坝优化模型。
“你继承了我的晶种和程家的因果律。“母亲的声音从真空管传来，“现在，该完成时空校准了。“
天亿的防护服表面泛起磷光，DNA链状光纹从指尖向全身蔓延。他看见1998年的自己与2023年的母亲在虚数空间重叠，而父亲的魂魄正漂浮在黎曼猜想证明过程的间隙。
超导环开始过载。
天亿撕开防护服，露出心口的晶种烙印。这个由银锁熔成的疤痕突然增殖，将他包裹成茧。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他终于看懂母亲实验室的终极课题——用他的大脑验证彭罗斯的量子意识理论。
警笛声从四维象限外涌来。
天亿在虫洞闭合前抛出银锁，碎片划破投影女人的脸颊。这个细微伤口竟渗出蓝色组织液，如同当年被遗弃在祠堂石阶的婴儿流下的第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