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大掌柜没死透

上京城的冬夜很冷，却比不过大掌柜的心寒。

他等了一夜，分文未到，只有一封告急信，却是各分号的反向求救。

无银商号作为进攻方，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去挑衅与围困各城分号，自然是打了天地钱庄个措手不及。

至于调现银去总号，自顾不暇之时，哪还顾得上这个。

大掌柜面如死灰，山中已无多余现银，天一亮，第二波挤兑的百姓到来，总号将彻底歇菜。

恐惧充斥在他的脑子里，总号会不会就此死掉，他不知道，但这事传回东家之后，他必定会死。

东家有多狠，他只想想，便尿如势崩。

想要活下去，他就必须保住总号。

求无银商号停手？这念头在大掌柜脑子里一闪而过，却立刻被否定掉。

大型商贾的策略执行力，往往比军队还要强横，一旦启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掌柜想了一夜，终于想通，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救他。

那就是张文。

“昨个大掌柜可不是这般态度？”

张文笑笑，并未让他起身，这世上总有些人，一定要在跪着的时候，才会生出自由与公平的信念。

“是小的孟浪，狂妄自大，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救我一命。

自此之后，命归大人，犬马相随。”

“我又不开钱庄，要你何用？”

张文抬头看了一眼晕红的太阳，又往来处瞅去：“今个的百姓，不够积极啊！”

“大人，已经来了上百人，全被沈掌柜拦在入山道口处。”一名玄甲军出声。

远处，沈南舟对着张文点头。

张文回了个微笑，心中却有疑惑，这两日沈南舟似乎变得殷勤了些。

“来都来了，就别拦着了。天寒地冻的，早些结束，也好回家烤火。”

“大人，不要，我有用……我有用。武库司原料成本翻倍一事，我知道。”

大掌柜膝盖跪地而行，一把抱住张文的腿，惶恐不安。

“早这样多好，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张文弯腰，欲扶起瘫软的大掌柜。

他的手刚刚接触大掌柜的胳膊，背心忽得有阴寒袭来。

一支利箭自林中穿过，叶上积雪簌簌掉落，雪未落地，箭已至。

张文没有回头，反手抽刀，以风声为引，后翻跃起，于半空中劈开那一箭。

“区区凝气，也敢偷袭。”

张文落地未稳，脸色忽得一变，看向大掌柜：“不好。”

调虎离山，第二支箭从同一方向，急射而来，正中大掌柜胸口。

鲜血四溅，张文怒目望向箭矢来处：“搜，掘地三尺得搜！”

一队玄甲军得令，迅速冲入林中。

然而，大掌柜已经瘫倒在地，如死狗一般，找到杀手又有何用呢？

眼前这座巨型钱庄，透着阴森森的寒意，张文怒不可遏，厉声喝道：“玄甲军听令，入山，查封天地钱庄。”

知情人已死，山中的账册便是最后的线索。

数百玄甲军得令齐动，左右两列，封山搜查。

动作的不止玄甲军，守备营的人也动了，直接挡在玄甲军前，围山一圈，刀锋相对。

孙忌三两步，匆匆跑来。

“张兄，切莫冲动啊！

我这也是王命难违，多有得罪，莫怪莫怪，这天地钱庄，是真不能以武力冲击。”

两边军士剑拔弩张，若真个动手，守备营的人只怕一个活口都不会剩。

孙忌原本站在张文跟前，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张文手持佩刀，略微冷静，

“你们都要护着天地钱庄，那若是天地钱庄自己倒了呢？”

“钱庄都没了，这山中自然畅通无阻。”

“好！”张文回头，大吼一声：“沈南舟，放人！”

原本，山外来兑银之人，只有一百来号，被沈南舟这么一拦，却似天地钱庄故意拖延一般，惹得百姓猜忌，凑热闹的人是愈来愈多，不过半个时辰，闻讯而来，已有千人。

千人承兑，再加上天地钱庄内已空空如也，日头落山前，这总号必会破产。

“一个破败的钱庄，总无人来拦了吧？”

张文与沈南舟站在一起。

眼前人头攒动，漫天票据飞舞，失了大掌柜的天地钱庄乱作一团，仅剩的一箱黄金承兑完，已无银可兑。

百姓愤怒，拉出几位账房痛打，更有甚者，欲拆门冲山。

“不管管？”沈南舟问。

“陛下不让动武，燕王亦不让动武，我怎么管？”张文回道。

三五百姓，拖住一名账房，拳打脚踢，其中一人眼睛通红，半辈子的百两积蓄，化作废纸，搬起一块巨石，便向账房脑袋砸去。

忽的，一枚石子击中他的手腕，刺痛之下，巨石落地，却是砸了自己的脚，倒地哀嚎。

“你不是不管吗？”

“手滑。”张文抖掉手中碎屑，转头向后走去：“回去歇着吧，晚上来此，应该就差不多了。”

走了数十步，才至入山道口，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

却是户部尚书，钱为民，步履急促，神色不爽。

“钱尚书怎么来了？”张文心中隐有不安。

“张大人，我知你接收武库司后，赚钱是一把好手，却不想花钱亦是凶猛。”

“尚书何意？”张文听得云里雾里。

钱为民侧身，禁卫抬着数十木箱，吃力得很。

“黄金？”

钱为民点头：“陛下说天地钱庄不可倒，命我从国库调银前来，为民承兑。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用国库的银钱为民间钱庄堵漏，亘古未有。

那可是我户部节衣缩食一点点攒下来的黄金啊，简直是造孽！”

张文的嘴角微微抽动，苦守三日，马上就要收果子的时候，来这么一出？

天地钱庄不死，他如何能进去查账？还怎么查罗刹教？这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竟然能够左右皇帝的决定。

“这事因你而起，黄金得从你武库司出，我这户部先帮你垫着，日后还给老夫。”

见着张文无话，钱为民骂骂咧咧，身后跟着几十箱黄金，向天地钱庄走去。

轰～

一行人刚走，张文胸有郁气，接连拳碎三棵环抱松木。

“皇命难违！张兄莫气。”

张文恢复冷静：“不碍事，只是让无银商号白忙活了一场。”

“此言差矣，天地钱庄的分号可没总号这命，这一战下来，天地钱庄各地分号至少一半得关停。”

沈南舟说得轻巧，张文却知无银商号为这一战付出的资源并不少，元气亦伤三分。

不过，日后武库司所有对民间坊市的交易，都交由无银商号负责，也算是对沈南舟有所交代。

恰在这时，一名玄甲军凑到张文耳边，轻声传讯。

只见张文紧绷的脸部肌肉，舒展开来。

“玄甲军听令，撤，速回镇武司！”

“张兄，何事这么着急？”

张文瞅着树林中还未消失的箭痕：“大掌柜没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