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破房子？
什么叫“还”租的？
老彭揪着李有有耳朵提溜到后院，傻小子分明看到他，竟然直接略过去找秋实。这下好了，两小东西一嚷嚷，松鹤堂这点子隐私都别人知道了。
铁半仙那嘴就是大漏勺，不对，就是臭狗粪，得哪儿喷哪儿。
“疼疼疼，姓彭的老东西，你要杀了我啊！”李有有叫得极其夸张，引得老彭实在没忍住，哐哐给了两脚。师弟骂师兄，为了撒娇，师兄打师弟，雷声大雨点小，跟踹寒山那是两回事。
寒山寒心，他挨揍最多。秋实看着老实，实则蔫儿坏，最擅长煽风点火，架桥拨火，隔岸观火，推波助澜，十回挨揍八回是他挑唆，或者嫁祸的。
李有有瞟见屋里还有个人，瞬间不嚷嚷了，这老道看着不像好人。
“这是前辈。”老彭含糊介绍了一嘴，他也不知铁半仙如何称呼，百余年前总叫老铁，铁老头儿来着。
“铁半仙前辈。”寒山细心补充，一副狗腿的模样。师傅不疼，他就巴结师叔，小师叔不踢人，还能拿捏师傅。
“铁公鸡先辈，您好，您好！”
这他么一门什么人，前辈，铁半仙前辈，铁公鸡前辈？
“老夫还是大明山十长老。”铁半仙难得亮明身份。
老彭神色有些不自然，这老东西如此说，便是正经事。能让大明山十长老亲自出马的正经事，该有多大？
“十长老好，十长老好，这可比铁公鸡叫着舒服多了。”李有有从善如流。
“铁半仙前辈，哪有人叫铁公鸡的啊，富贵儿。”寒山好意提醒。
“啊，记差了。这不是山塌了，怕是脑子砸坏了，师兄给我瞧瞧。”李有有尴尬极了，他刚还纳闷呢，啥好人能叫铁公鸡，原来是铁半仙，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老彭不是糊涂人，偏在李有有的事儿上，跟没长脑子似的。一听脑子咋坏了，这还了得，上前就要把脉，李有有直抠脚，这老头儿才是被砸了脑子。
呵呵，李有有除了干笑，别无他法。
铁半仙看着有趣，外传馒头山现任山主是圣师的心肝，铁半仙却不以为然。馒头山诸事外界知道的不多，但铁半仙刚好知道一些。馒头山门下弟子不多，圣师年轻时收了大弟子，那位早成了圣人，因补天缺而陨落。圣人留下三名弟子。再传大弟子早已准圣，四方游走寻找补天之法。
两百年前，圣师收了第二位弟子。这位如今镇守天魔炼狱，少年时崛起之势锐不可当，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十八岁，单枪匹马接连挑落数十成名已久的霸主，迅速成名。不过，这位进入天魔炼狱接任典狱长，那之后极少出现。有说入圣的，也有说重伤陨落的，不一而足。但铁半仙肯定，典狱长大人活得好好的，不然天魔炼狱早乱套了。典狱长麾下高手如云，多半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半师半友的关系，所以一众司监，司寇，司刑，司律对他忠心不二，天魔炼狱就是马蜂窝，谁谁都不敢惹。
若非天魔炼狱特殊，倒更像一座宗门，人数众人且有传承。
一百多年前，圣师收了第三位弟子。第三位是女性，年纪比彭渔阳略年长几岁，两人一起长大。不过那位是弟子，彭渔阳是药童，除了身份，据说两人资格待遇并无差别。当年，铁半仙到桃花镇拜见圣师，可着实被那位耍够呛。不过如今，当年的毛丫头已经成长为一方霸主，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当年也得罪不起。
圣师大限将至，是以这几十年陆续收了三名弟子。这三人不及师兄师姐耀眼，但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随便提一个名字，都能吓到一大片。如今，三人都在断云山抵御天魔。
馒头山弟子共七人，第七位却不是现任山主，而是山中猎人之后，年纪与李有有相仿。圣师亲自教导几年，便送到神京，由两位师兄师姐教导。
唯有李有有，圣师总带在身边，最后将馒头山也留给了他。可据说圣师门下弟子，都不承认李有有身份，唯有彭渔阳一口一个师弟，看着也真心疼，跟亲孙子似的，亲孙子都不会这样宠着，你看他对那俩徒弟，该打打，该骂骂，那才是长辈该有的做派。姓彭的天资并不差，即使很差，在圣师手下调教多年，至少该成为一方霸主才是，可他偏偏实力不行，医术一般。
有趣，有趣。
老彭手搭上，便知李有有无事。这才反应过来，咱们富贵儿因为说错话尴尬，找台阶下呢，乐呵呵道：“回头师兄给你开点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李有有点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圆过去了。
俩人演完，铁半仙才开口：“李山主，您手上一女鬼与我大明山有缘。”
“哟，您可别您，我才几岁，您叫我名字就成。”李有有连忙摆手，一大把年纪的大宗门十长老，跟他一十几岁的孩子称“您”，这算什么事。
“小友，这样称呼方便，你觉得呢。”铁半仙从善如流，他不介意尊称对方，哪怕是对圣师的尊重。再者说，他是求人，求人就该姿态低一些。铁半仙与山上山下格格不入，他有独特的行事准则，仗势欺人他从来不干。
“得嘞，您高兴就成，说到女鬼……”
“你等等。”老彭扯住李有有，神情骤然冷了，“先说说为啥你有女鬼？哪来的女鬼，你要用她干什么？”
“师兄啊，我这不是正要说嘛！”李有有只说进了一处空间裂缝，里面关着十来只女鬼，他顺手给救了出来。
“顺手，多顺手？”老彭半个字都不信，你怕黑不就是怕鬼，还顺手救出来！
寒山猛翻白眼，师傅今儿把脑子丢了吧，富贵儿分明因有外人在场不好细说，你还这般纠缠不清，真真老糊涂了！他懒得说话，扯着老彭出去：“师傅，您多久没洗澡，都臭了，我看水烧好了，赶紧洗去。”
老彭刚要骂，却被李有有重重捏了手掌，终于会意了。他想说，铁半仙那双耳朵听天下事，关起门说也防不住他，不过富贵儿好好的在眼前，其余都是小事，就跟铁半仙告罪先去了。
寒山不走，他怕铁半仙使坏。
秋实忙完，换了一杯热茶过来，铁半仙盯着他多看了几眼，见秋实坦然回望，笑道：“总算能喝口热乎的。”
寒山不屑“嘁”了一声，这都夏天了，喝什么热的。
铁半仙为了韩梨儿来，这韩梨儿竟是韩无垢的养女，三十年前失踪，当时才十六岁。韩无垢如今入了大明山，他作为长老前辈，明知其女儿灵魂尚在，总要做点什么。
李有有才不信，但他不想戳破。因为他听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所以只问：“铁前辈，我能信得过你吗？”
铁半仙的确没把话说透，因为有些事情不方便说。才要想措辞，忽然明白了李有有所指，笑道：“不如叫小金来，你总该信得过她。”
“信得过，信得过。”李有有松了口气。
虽然金玉言乃是铁半仙宗门小辈，但李有有不担心金玉言帮着圆谎，他相信金玉言的人品。金玉言提着竹篓来，里面放着镰刀等物，美人图卷着也在竹篓里。仵作上官燕随行，文书丁柔一起来的。
李有有取出黄泥炉，里面或躺或站十来个女鬼，唯独不见红衣。
铁半仙尚未开口，上官燕便道：“该是月前老虎山坍塌时，挖出白骨的魂魄，不过数目合不上。”
“啥玩意儿？月前？”
丁柔笑得很温柔，柔声道：“李山主，你失踪一个多月啦，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李有有惊掉下巴，难不成他在山洞昏迷了二十几天？回头问问白锦绣，那猫出来就不见了，不知能不能找到。
金玉言作保，韩梨儿拜入铁半仙门下，一人一鬼当即拜师，铁半仙送一颗定魂珠当做拜师礼。才完事，老韩听到风声急慌慌赶了过来，因为太心急进门时左腿绊了右腿，直挺挺往地上摔。
一屋子修行高人在，自不会让他真摔了。
老韩老泪纵横，扯着嗓子喊：“梨儿，我苦命的梨儿诶……诶……诶……”
韩梨儿忙奔过去，扶着。老韩生得丑陋，从前至少年轻，一晃三十年过去，已然须发皆白，加上最近“听风”闹得，人憔悴得跟叫花子不差多少。韩梨儿看着老父潦倒成这样，跟老父抱在一处痛哭。
寒山开了眼，他见鬼了。
第一回，还见了好多只，真他么的，好玩。
韩梨儿有了去处，被寒山引到隔壁跟老父叙旧，铁半仙心事已了，不耽误几人公事，说秋实端来的药渣子茶苦口，他要去茶楼喝点好的。
剩余一干女鬼，有桃花镇人，也有白城等人，更有远方过路人，比如被山君吞了的梅宝珠。山君成了山空，梅宝珠逃过一劫，不过灵魂非常虚弱，随时魂飞魄散。
上官燕当着李有有和金玉言的面，跟一众女鬼确认，想入轮回的，她来超度，想继续留在人间的，可以随她修行。一干女鬼只有两三个要轮回，其余被上官燕纳入袖中，带回杨树林。
梅宝珠她不要，救不活的灵魂，也超度不得。
李有有急了，这也是一条命，怎么能轻飘飘的说不要呢。
上官燕淡淡道：“我有一法，可以留住她的残魂，日后慢慢滋养还有一线生机，但不是正道。”上官燕拿出一张画皮，“此物偶然得来，唤作玲珑灯，纳入灵魂与活人无异。但一入玲珑，永为玲珑，不再是人，也永世不得为人，一旦玲珑灯破了，灵魂也就散了。”
她说话并不看李有有，而是看着金玉言。
“除非修行彩衣之术，否则永世不得为人。”金玉言不知上官燕为何拿出此物救人，但上官燕实在对她表明心迹，毕竟彩衣门名声不好，彩衣门的东西却是好东西。
“彩衣之术失传已久，当世彩衣门主袁彩衣修的也不过是缝衣术，所以，就是永世不得为人。”上官燕非常笃定，她必须把厉害说分明，否则日后遭抱怨。
金玉言看李有有，李有有看梅宝珠，梅宝珠强打精神道：“钻进去就成吗？”
这是愿意了，看她的表情，这一生分明还有未了的事。
众人也不多劝，做人十几年，做鬼几十年，梅宝珠不是小孩子，她自己可以决定，对错自己承担。上官燕挥手卷起一阵风，把梅宝珠吹入画皮，不消片刻，与梅宝珠模样一般无二的美人婷婷袅袅站了起来，目光仍有些桀骜不驯。
金玉言笑道：“姑娘不如先在咱们驿站落脚，何时方便再做打算。”
“认字吗？”上官燕不等梅宝珠说话，开口问。
梅宝珠翻白眼，她这通身的气派，像不识字？
“那就帮着丁柔做文书，最近差事太多，丁柔忙不过来。”上官燕倒不客气，忙把金玉言的话堵回去，总不能当客人供着。她出了一具珍贵的玲珑灯，这东西可是价值连城，给徒儿弄个帮手打打杂，很不过分。
梅宝珠点头应了，朝李有有深深一礼。不论如何，没有李有有，她就没了。
金玉言朝李有有点点头，带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