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魏王

王逸之吓了一跳,丘神绩脸色阴沉,燕四平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陆沉渊毫无惧色,朗朗说道:“《内卫监察令》第三十二款,白纸黑字:凡内卫察案,若屡破奸谋、先发逆党者,当叙其功。然所察之事涉己亲故,或外人告其与逆党交通者,须具赃证、文书、徒侣为验。无实据而辄停其职者,以诬告反坐!若御史、宰臣遽信其言而黜能吏,致逆案失察者,与诬者同罪!听懂了吗?燕大将军?我能杀人,能解锁,当然是我的本事!你只凭几句话就想告我通敌……酷吏的老毛病犯了吧!你有证据吗?不怕反坐?怎么,对付我,也想用屈打成招的法子?”

“……”

杀气开始在地宫蔓延。

燕四平的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水,丘神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还有。”

陆沉渊冷笑道:“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众人脸色微变。

陆沉渊看向闸门后幽深的密道,大声喊道:“快出来,再不出来我要被人砍了!我再给你加一个时辰,每天!行了吧!你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我跟你说的那些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就特么琢磨着怎么跟我讨价还价!坏透了!”

“嗷~”

密道中传出一声懒洋洋的低吼。

听到这声音,丘神绩、燕四平脸色刷地变了,飞快对视一眼。

金猊慢悠悠走了过来。

密道中的机关相继触发,它不闪不避,如闲庭信步。

刚猛凌厉的刮骨针射来,不等近身三尺,便被凭空出现的金光挡在外面;钟乳石中喷出的火焰,也在近身三尺时被那金光消融于无形。

脚踏地面,地下暗藏的机关手咔嚓崩碎。

连弩箭阵触发,火箭无端凝于半空。

土层崩落,露出下方陷坑,脚踩刀尖,从容而过。

……

金猊一双金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大步来到陆沉渊身前,歪着头看他: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耍赖!

陆沉渊无奈点它:“你自己的功劳也要被抢了,你倒能耐得住性子看戏!”

金猊这才偏头看向丘神绩、燕四平,目中凶光毕露。

一身杀气开始爆发,天地元气再度汇聚!

“诸位大人。”

陆沉渊人仗猫势,躲在金猊身后,指着它笑道:“最好能把这家伙也摆平,那我二话不说,马上撤走,不然……咱们还是演的像点,你们拿我当傻子,我没意见,但拿它当傻子,有意见的很多!”

这帮人也是急功近利,忘了是金猊带的路,抓的人。

他们可以说陆沉渊是内奸,这当然随便,可如此一来,金猊也是一样的。

要捂陆沉渊的嘴很简单,众口铄金,保证他有理没处说,可金猊就不同了。

这大猫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文的肯定不行,武的更不行!

丘神绩倒是有把握战胜它,可他应付不了之后李令月的报复,李令月为了金猊,绝对会下死手。

丘神绩、燕四平来的太匆忙,一听到金猊出动,马上过来,他们下意识地以为,金猊帮忙找到地方之后就不管了、回去了,毕竟它一贯高傲,目中无人,压根就没想过,金猊会与陆沉渊同行,对他有求必应!

局面一下子僵住了。

燕四平倍感棘手,丘神绩脸色越来越沉。

王逸之脸色放松下来。

但也就在这时,天空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响亮剑吟。

只见一道漆黑剑光自天外射来,好似惊雷掣电掠过长空,穿过穹顶,笔直刺向陆沉渊!

陆沉渊闻声回首,便见一道寒芒破空而至,近在眉睫!

凛冽剑气如霜似电,刺得他双目难睁。

那一瞬,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彻骨寒意自脊背窜起——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敌人的御剑之术已臻化境,剑光快逾惊雷,他甚至来不及生出抵抗之心。在这种绝对的武力压制下,所有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嗷——”

金猊怒啸震天,巨爪横空拍出,硬生生击碎那道夺命剑光,然而,还未等它喘息,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已欺身来到陆沉渊身前,轻描淡写地一掌按在他胸膛——

“砰!”

这一掌看似绵柔,却如山岳倾轧,磅礴劲力瞬间贯穿五脏六腑!

陆沉渊甚至未能看清对方的面容,整个人便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而出,鲜血狂喷,重重砸落在地,骨骼寸寸欲裂,周身气机溃散,连意识都在剧痛中濒临溃灭。

差距,天堑般的差距!

“大人!”

王逸之大惊失色,什么人敢对陆沉渊下如此杀手!

金猊眼见陆沉渊重伤呕血,登时金瞳怒张,浑身毛发如烈焰炸起,它利爪抓地,金气翻腾,整座大殿都在其凶威下震颤,下一瞬便要扑杀而出,将那凶手撕成碎片!

然而,那人只是冷冷一瞥,袖袍轻挥,指尖凌空勾画,一道玄奥咒印凭空浮现,幽光流转间,竟似阴阳轮转,摄人心魄。

他唇齿微动,阴阳咒言如天威降世——

“玄阴摄魂,太一锁灵;

三昧昏蒙,七魄伏形。

神游杳冥,魂归无境;

敕令昏寐,以镇黄庭!”

咒音落下,那一点幽光入身,金猊身形猛然一滞。

它眼中的凶光如被无形之手生生掐灭,四肢亦随之瘫软,挣扎着低吼一声,终究还是抵不过咒力侵蚀,如山岳倾颓般轰然倒地,沉沉睡去。

“这头大猫,还是这么分不清敌我啊。”

来人负手而立,一袭玄色蟒袍在风中微动,金线暗绣的云雷纹在暮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

他身形修长挺拔,如青松立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

——武周朝堂上权势滔天的魏王,武承嗣。

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奄奄一息的陆沉渊,目光如看蝼蚁,周身气机凝而不发,却隐隐有龙虎之势,仿佛举手投足间便能定人生死。

更诡异的是,他指尖尚残余着方才施展【失魂神咒】时的淡淡幽光,那光芒如活物般缠绕游走,衬得他整个人愈发阴鸷难测。

“来人。”

武承嗣负手而立,声音不轻不重,却如寒刃般刺破地宫的死寂。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无声无息地飘入殿中,正是移香苑幕后主人、魏王府大管家曲百川,他身形飘忽,落地时竟不激起半分尘埃,恭敬地跪伏在武承嗣身后三步之处,额头紧贴地面。

“王爷。”

武承嗣目光转到昏迷的金猊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把这头大猫送回公主府。”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小心伺候着,别伤了它一根毫毛。”

曲百川头垂得更低:“若是公主殿下问起缘由……”

“就说本王看这个陆沉渊不顺眼,它受人蒙蔽,敌我不分!”

武承嗣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一个卑贱面首,也配让太平如此上心?打便打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说得漫不经心,仿佛真是因为争风吃醋才出手伤人。

曲百川心领神会,叩首道:“老奴明白。”起身时,他的目光在半昏迷的陆沉渊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又恢复成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悄无声息地托起金猊跳了出去。

金猊一走,地宫中的气氛立马平和不少。

“王爷。”

丘神绩、燕四平脸色恢复,相继恭敬行礼。

武承嗣摆摆手,大步走到陆沉渊身前,撩动衣袍俯身蹲下,两指抬起他的下巴,端详着那双眼睛,幽幽说道:“本王很喜欢这双眼睛,可惜长在了你身上。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憾事……你姓王?”

最后一句看向王逸之。

王逸之满腔怒火不能发泄,颤抖着手,行礼躬身:“王逸之,见过魏王殿下。”

武承嗣上下打量,奇道:“五姓七望,怎么只是个七品。”

“王爷。”

燕四平靠近,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武承嗣哑然失笑,“算你倒霉,把他带回去吧。知道带到哪吗?”

王逸之得到首肯,小心背起陆沉渊,低头不见表情:“鸢台。”

“不错。”

武承嗣很满意他的识相,摆手道:“走吧。为了这么个嫌犯,一大帮人堵在这里,放任凶徒流窜。丘将军,这是你的渎职。”

王逸之当即跳出地宫。

丘神绩马上接道:“王爷教训的是,金吾卫锄奸不力,丘神绩难辞其咎!”

“罢了。”

武承嗣道:“正事要紧,你们行动吧。这座园子乃昔日日南王旧宅,日南王归国之后,一直空置,园主买下此宅,曾欲送我,闻听千金公主也看中此地,本王自然相让,公主听闻,不欲夺我所爱,同样婉拒,谁料这一让一辞之间,竟让宵小有了可乘之机!”

他眼中寒光乍现:“如今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平白污了本王清誉!丘神绩,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结果,这窝逆贼,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丘神绩行礼,大手一挥,燕四平带着金吾卫行动起来。

只有他和武承嗣站在原地。

丘神绩有意拉关系,压低了声音试探道:“魏王殿下,还对公主念念不忘?”

武承嗣闻言,指尖蓦地一顿。

地宫中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的侧脸阴晴不定。

良久,他忽然轻笑一声:“五年前,景龙观……”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那个清晨:“太平出关当日,剑气冲霄,霞光万丈,她执剑而立,衣袂翻飞如九天玄女……那一刻,本王就知道,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耀眼的女子。”

武承嗣叹道:“当年选驸马,本王也在候选之列,可姑母偏偏选了武攸暨那个废物!”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身,阴影中的他眼神危险而炽热:“美丽的皮囊本王见得多了,但驯服一匹烈马,才叫痛快!不是吗?“

最后一字落下,整座地宫仿佛都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

丘神绩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现今武周朝堂,有两位皇嗣。

一个是前任傀儡皇帝,现在幽闭宫中不是太子的“太子”李旦;另一位名不正言不顺,却比李旦更像个太子,就是这位魏王武承嗣。

武氏皇族现在的旗帜。

丘神绩不在多说,站在他身后,等着金吾卫的结果。

……

王逸之背着陆沉渊,一路狂奔杀向公主府。

陆沉渊身受重伤,五脏俱裂,经脉受损,若再在鸢台耽误,虽不致死,一身修为就算是废了,日后也再难有寸进,必须要请公主出手。

只恨离家之时一时气愤,除了随身绿漪和金玲,啥都没带!

王逸之心急如焚,健步如飞。

等他赶到的时候,曲百川已经脸不红气不喘背着金猊来到府门前,金猊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李令月、元清霜都被惊动,武攸暨听说也赶紧过来表关心。

曲百川按照武承嗣的交代,将过程简单说了。

李令月深吸一口气,杀意开始升腾,她腰间神兵——【太华清霜】有所感应,鞘中长剑疯狂颤抖,发出清脆的剑吟!

曲百川跪在李令月脚下,心头暗暗发苦,能让他这个魏王府大管家如此作态的人少之又少,可偏偏太平公主是其中最不好惹的一个,好在这头大猫只是昏睡,一星半点都没有伤着,不然这剑肯定就砍在自己身上了。

元清霜仔细查看之后,松了口气,回头对李令月摇摇头,示意没有大碍。

李令月杀意消减些许。

武攸暨看她那剑响声渐弱,提起的心也放了下去,小心翼翼抹了把额头冷汗。

他真怕李令月盛怒之下迁怒武家,迁怒自己,李令月和武家人的关系实在是微妙,武承嗣、武三思联手迫害李氏皇族,杀了一批又一批的李家人,很难看出李令月对这件事的态度,从表面看,好像没什么反应,可他心里总有种不安。

李令月平静道:“将金团送回灵猊殿,取【珍珑玉髓】给它服下压惊。”

元清霜点点头,正要动作。

李令月忽然道:“陆沉渊情况如何?武承嗣对他下手了?”

“呃……”

曲百川心头一颤,他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可亲身面对李令月,听她口气,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现在箭在弦上,也只能接着说:“殿下有所不知,舞女红绡藏身之地埋有伏火雷,又有阴山血蛊,却未能及时撤走……陆百翎似乎对地宫所有机关布置知之甚详,又能破解【九宫千机锁】,有通敌之嫌……突厥逆贼一向狡诈奸猾,我家主人担心公主殿下被他蒙蔽,若突厥内奸在鸢卫高升,那……”

“所以,武承嗣要替我清理内卫?”

李令月的语气还是无悲无喜:“不觉得管的太宽了吗?!”

霎时间,狂风滚滚,天地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