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的第七缕光芒穿透云层时，仙桃镇的废墟上已飘起了炊烟。
李岩站在重新修葺的城墙上，指尖抚过新砌的青砖。
砖缝间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腥气，但街道上已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三个孩童追逐着从他脚下跑过，笑声清脆如檐角风铃。
“前辈！”
朱小明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少年换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道袍，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宗主赐下的功法玉简，我都领来了！”
他兴奋地抖开布包，几十枚晶莹剔透的玉简叮叮当当滚落在垛口的石台上。
“《太虚炼器诀》《九转丹经》全都有……”
李岩拾起一枚刻着云纹的玉简。
这是道吾宗内门弟子才能修习的《玄天符箓真解》，此刻却像集市上的白菜般随意堆放。
“你们那个世界……”李岩斟酌着词句，“真没有这类典籍？”
朱小明挠挠头：“游戏里当然有技能书，但都是点一下就会的。”
他比划了个点击的动作，“哪需要像现在这样，还得用神识慢慢参悟……”
话音未落，城墙下突然爆发出七彩霞光。
两人探头望去，只见赤焰周身环绕着七柄火焰飞剑，正在空中摆出北斗七星的阵型。
每柄剑身上都流动着蝌蚪般的金色符文，与昨日那些呆板的系统特效截然不同。
“看我的新技能！”赤焰得意地大喊，手指一引，七剑齐出。
三十步外的稻草人瞬间被绞成漫天金芒，余焰在地面烧出个完美的七星图案。
围观玩家发出阵阵惊呼。
星陨蹲在地上，用手指蘸了蘸焦土：“这不是系统强制判定的伤害值……是真正的道韵痕迹！”
李岩眯起眼睛。
那些玩家们脸上浮现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二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初次触摸《清风剑诀》时，铜镜里映出的就是这般模样。
那是对“道”的惊鸿一瞥，是蝼蚁望见星空的战栗。
“前辈要不要去给他们讲讲？”
朱小明拽了拽他的袖子，“您不知道，现在论坛上都管您叫'人形攻略书'呢。”
广场中央的银杏树下已摆好蒲团。
李岩盘膝坐下时，发现玩家们的坐姿千奇百怪——有跷二郎腿的，有趴着的，还有个丹修姑娘直接召出只灵龟当座椅。
他轻咳一声，噬魂剑横放膝前。
“今日讲《周天搬运之要》。”
剑鞘轻叩地面，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荡漾开来。
“尔等可知，为何同样的功法，有人苦修三十年仍止步金丹？”
李岩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在空中绘出人体经脉图。
“因为他们只知搬运周天，不明其中三昧。”
灵光随着他的话语流动，在任督二脉处亮起星辰般的光点。
小医仙突然“啊”了一声，手中银针掉在地上。
“原来游戏里的打坐动画省略了这么多细节！”
“气走璇玑时，当如春溪破冰。”
李岩的灵光化作一道潺潺溪流，“过玉枕关时，需似灵猿攀藤。”
溪流突然凝成金色丝线，在虚拟经络的转折处打了个精巧的绳结。
玩家们纷纷调出修炼界面对照。
“我……我过去都在错误的位置凝聚灵气？”
“我也是…”
夜幕时分，银杏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篝火晚会在镇中心广场举行。
唐柳晴不知从哪弄来几十坛百花酿，玩家们喝得东倒西歪。
赤焰正用新学的控火术表演“火龙卷”，结果烧着了星陨的袍角，两人追打着撞翻了烧烤架。
空气中弥漫着焦香的肉味和酒香，混着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李岩坐在角落的石凳上，看着朱小明被几个玩家抛向空中。
“在想什么？”
苏清羽不知何时来到身旁，冰魄剑在月色下泛着幽蓝微光。
李岩接过她递来的酒盏：“想那尊九幽魔猿。”
琥珀色的酒液里映着晃动的火光，“它出现时，我感觉到某种……超越此界法则的力量。”
苏清羽正要说话，朱小明突然一个踉跄扑到石桌上：“前辈！我有个惊天想法！”
他醉眼朦胧地抓住李岩的手腕，“既然游戏公司能把魔猿传过来，是不是也能把您传去我们世界？”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端着烤肉的星陨僵在原地，酒坛后的赤焰探出半个脑袋，连小医仙都停下了包扎的动作——她正在给一只喝醉的灵鹤缠绷带。
“理论上……可行。”
星陨慢慢放下肉串，虚拟界面在眼前飞速滑动，“既然两个世界能建立单向通道，现实世界也确实可行，只要材料足够……”
李岩看着这群突然认真起来的年轻人，心跳莫名加速。
苏清羽的冰魄剑发出细微的嗡鸣，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灵力正在不受控制地外溢——这是道心不稳的征兆。
“你们的世界……”他声音干涩，“是什么样的？”
朱小明双眼发亮，手指在虚空中连点。
一道光幕展开在众人面前：钢铁森林般的楼宇，川流不息的飞车，夜幕下霓虹如星河倒悬。
最震撼的是广场中央的全息投影——那分明是缩小版的噬魂剑，正在电子雨中缓缓旋转。
“这是上周的线下嘉年华。”朱小明指着投影下的签名长队，“三千多玩家排队等您的周边呢。”
李岩的酒杯咔擦一声出现裂纹。
他忽然想起幼时第一次御剑，那种既恐惧又向往的眩晕感。
苏清羽的手轻轻覆上他颤抖的指尖，冰凉如玉。
“试试嘛！”小医仙不知从哪摸出个罗盘状的法器，“我们医疗组有空间定位仪，可以……”
“胡闹！”
沈幻雪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女修抱着剑冷笑：“跨界传送岂是儿戏？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空间坍缩。”
玩家们却更兴奋了。
赤焰已经在地上画起阵法草图，星陨正往论坛狂发技术帖。
李岩望着他们发光的眼睛，某种久违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那是噬魂剑认主那天，曾在他血脉中奔涌过的悸动。
子夜时分，仙桃镇重归寂静。
李岩站在客栈窗前，看着朱小明偷偷摸摸溜进对面屋子。
窗纸上很快映出七八个凑在一起的脑袋，还有压低了的争执声：
“需要至少三个灵枢节点……”
“现实世界的材料可能不够……”
“要不要先问问苏总监……”
噬魂剑在鞘中轻颤，仿佛感应到主人纷乱的心绪。
李岩抚过剑柄上古老的纹路，忽然很想看看，那个能创造出“玩家”这种存在的世界，究竟藏着怎样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