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镇的晨雾还未散尽,客栈二楼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李岩猛地推开门,只见朱小明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块灵糕。
少年身后,几个年轻修士手忙脚乱地收起正在演练的剑阵。
“前、前辈!”
朱小明一骨碌爬起来,嘴角还沾着糕屑,“我们正在练习您教的七星剑阵!”
李岩的目光扫过房间——被剑气削断的帐幔、焦黑的窗棂、还有地上那滩可疑的紫色液体。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道吾宗新收的弟子简直比魔修还能拆家。
“我离开前说过什么?”
“不许出门,不许运功,不许……”
朱小明声音越来越小,突然瞪大眼睛,“唐前辈怎么了?”
李岩侧身挡住众人视线,但唐柳晴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在晨光中。
她碧色衣裙换成素白长衫,腰间玉带却系得松散,显然是匆忙间借了李岩的衣服。
“小伤。”
唐柳晴推开李岩搀扶的手,径直走向茶案。
可她刚迈出两步就身形一晃,指尖下意识抓住李岩的袖口。
这个细微动作让年轻修士们集体倒吸凉气。
“都坐下。”
李岩将唐柳晴按在圈椅上,从怀中取出药瓶排开,“血神宗与玄天宗联手了。”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朱小明手里的灵糕“啪嗒”掉在地上。
“不可能!”一个扎高马尾的女修猛地站起,“玄天宗自诩名门正派,怎会与那帮抽魂炼血的邪修……”
“苏芸。”李岩打断她,“周斌,把你昨晚看到的再说一遍。”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瘦小少年抬起头,左眼瞳孔泛着诡异的银色:“子时三刻,醉仙楼天字间,血神宗三长老给了玄天宗执事一块葬剑渊的通行玉简。”
他声音嘶哑,像是声带被灼伤过,“他们在找‘钥匙’。”
唐柳晴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李岩立刻递过帕子,却被她攥住手腕:“你还没告诉他们?噬魂剑就是……”
“我知道。”李岩反手扣住她脉搏,灵力悄然渡入,“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抢在他们前面进入秘境。”
朱小明突然蹦起来:“我去收拾行囊!”
“慢着。”
唐柳晴剑鞘一横拦住去路,“你们可知葬剑渊是什么地方?”
她指尖在茶案上划过,水汽凝结成微缩地貌——深渊如巨口张开,无数剑影在其中沉浮,“三百年前正邪大战的埋骨地,至今剑气未消。金丹以下进去,不出一刻钟就会被剑煞撕碎。”
年轻修士们脸色发白,却没人退缩。
苏芸甚至往前一步:“师兄,道吾宗弟子不怕死!”
“但怕死得毫无价值。”
唐柳晴冷笑,“你们连血煞毒都认不出,进去送死吗?”
李岩看着少年们涨红的脸,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也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多亏……
“我可以教你们辨认血神宗标记。”
他突然说,“还有剑煞规避之法。”
唐柳晴猛地转头看他,眼中写满不赞同。
李岩却假装没看见,从袖中抖出十二枚玉简分给众人:“午时前记熟,我们申时出发。”
待年轻修士们各自回房,唐柳晴一把拽住李岩衣领:“你疯了?带这群雏儿闯葬剑渊?”
“你以为我有的选?”李岩压低声音,“血神宗的暗哨已经盯上客栈,分开走死得更快。”
他握住唐柳晴的手腕,灵力探查到她经脉中仍有黑气萦绕,“倒是你,现在折返还来得及。”
唐柳晴突然凑近,近到李岩能数清她睫毛的颤动:“李岩,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在寒潭洞?”
“你说过同样的话,结果我在潭底找到你时,你差点被冰魄蛟啃得只剩骨头。”
陈年旧事被翻出,李岩耳根发热。
那时他刚筑基,为采一株九叶冰莲险些丧命。
“这次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唐柳晴松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地图,“我有这个。”
羊皮卷展开的瞬间,李岩瞳孔骤缩——这是葬剑渊的完整阵图,连道吾宗藏经阁都没有的孤本。
某些区域甚至标注着血色小字:噬魂、夺魄、灭神……正是三百年前大战时陨落的名剑。
“你从哪……”
“这个你别管。”唐柳晴唇角微扬,她指尖点在一处环形山谷,“这里剑煞最弱,而且……”
突然闷哼一声,掌心渗出黑血。
李岩立刻扣住她命门,脸色骤变:“血毒未清还敢用神识刻印?”
他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调息!”
“放我下来!”
唐柳晴挣扎间发簪脱落,青丝如瀑散开,“外面全是眼线……”
“那就让他们看。”
李岩踹开里间房门,将人放在床榻上,转身布下三重隔音结界。
再回头时,唐柳晴已经自行运功压制毒性,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窗外传来悠扬的铃铛声,是货郎沿街叫卖灵果。
这平凡的市井声响让李岩恍惚了一瞬——如果没有宗门恩怨,此刻他们或许真像寻常道侣般……
“愣着干什么?”
唐柳晴闭目调息,“地图右下角有处暗记,我看不懂。”
李岩收敛心神,就着晨光细看。
羊皮卷角落确实有个古怪符号,像是文字与符咒的结合体。
当他无意间将灵力注入时,符号突然浮空展开,化作一段光影——
灰袍老者立于剑冢之上,袖中飞出十二道金光:“……剑魄归位时,噬魂认主日……”
画面戛然而止。
李岩与唐柳晴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那个传说:葬剑渊深处藏着噬魂剑的剑魄,得之可掌剑道极致。
“难怪他们不惜联手……”李岩喃喃自语,却见唐柳晴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在床幔上。
他急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手一片滚烫。
“药……在我腰间锦囊……”
李岩手忙脚乱去解那绣着白梅的锦囊,指尖却不慎擦过她腰间软肉。
唐柳晴浑身一颤,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晕。
“笨手笨脚……”她声音虚浮,却还强撑着嘲讽。
锦囊里除了药丸,还有枚褪色的剑穗。
李岩呼吸一滞——那是十年前他送给唐柳晴的生辰礼,用自己第一次猎获的雪貂尾毛编的。
“看什么看……”
唐柳晴想抢回剑穗,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倒吸气。
李岩沉默地碾碎药丸,用灵力送入她口中。
当指尖离开她唇瓣时,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一瞬。
“唐柳晴。”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这次若能活着回去……”
“闭嘴。”唐柳晴用剑鞘戳他心口,“不许说不积极的话。”
未时七刻,青枫镇西郊。
朱小明踩到一截枯骨,“咔嚓”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刺耳。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前辈,这里阴气好重……”
李岩没回答。
他正盯着远处山谷——本该无人的葬剑渊入口,此刻竟有十几道身影徘徊。
白袍与血衣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和平共处。
“玄天宗的周长老。”唐柳晴眯起眼,“居然亲自来把门。”
她此刻戴着人皮面具,扮作中年女修模样。
可李岩仍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白梅香,混着一丝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