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镇的夜色渐浓，街边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李岩站在药铺柜台前，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却透过窗棂缝隙观察着街对面的茶楼。
“李前辈，您要的避瘴丹。”
掌柜将青瓷瓶推过来，压低声音，“最近瘴气越发浓了，进山的修士十个有九个回不来。”
李岩收回视线，掂了掂瓷瓶：“再加三瓶清心散。”
柜台后的帘子突然掀起，朱小明抱着一堆油纸包挤进来，脸颊鼓鼓的还在咀嚼：“前辈！这儿的灵肉包子太好吃了！我买了二十个……”
“慢些吃。”李岩无奈摇头，掏出手帕递过去，“嘴角沾了酱汁。”
朱小明胡乱擦着脸，突然凑近低语：“我刚在街上看见血神宗的人了！他们进了醉仙楼，跟几个穿白袍的一起……”
李岩眼神一凝。
白袍是玄天宗的服饰，这两派素无往来，此刻会面绝非偶然。
他迅速结账，拎着朱小明走出药铺。
“你先回客栈。”李岩将药瓶塞给少年，“告诉其他人不要外出，我随后就到。”
“前辈要去哪？我也……”
“听话。”李岩按住他肩膀，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
暮色中，李岩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人群。
他拐过三条街巷，在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前停下。
铺门紧闭，门缝里却透出微光。
他叩门三长两短，片刻后，一个独眼老者拉开条缝隙。
“道吾宗的？”沙哑的声音带着警惕。
“青玉为凭，七十二峰为证。”李岩从怀中取出一枚青色玉简。
铁匠侧身让他进入。
铺子里炉火已熄，地上却有个暗门敞开着，隐约传来嘈杂人声。
李岩顺着石阶而下，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灵药、金属和血腥气——这里是青枫镇的黑市。
地下洞窟被夜明珠照得通明，数十个摊位杂乱排布。
李岩压低斗篷兜帽，在人群中穿行。
几个摊位正在交易违禁的妖兽材料，更深处甚至有人公然贩卖夺舍秘术。
“这位道友，可要看看新到的货？”
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拦住去路，掀开手中木盒，里面是几枚跳动的心脏，“刚取的剑修心窍，炼制剑丸的上好材料……”
李岩胃部一阵抽搐。
二十年前他第一次下山历练时，就见过血神宗修士活取人心的场面。
那时他吐得昏天黑地，如今已能面不改色地绕开。
“听说血神宗和玄天宗联手了？”
他故意在符箓摊前驻足，状若无意地搭话。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闻言嗤笑：“年轻人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不是联手，是交易——血神宗让出葬剑渊一成区域，换玄天宗对道吾宗出手。”
李岩指尖微颤。
葬剑渊是秘境核心，血神宗竟舍得割让？
他正欲追问，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气息——清冷的白梅香中混着一丝血腥气。
“这枚遁地符怎么卖？”清脆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李岩猛地转头，斗篷下露出一截碧色衣袖。
唐柳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正若无其事地挑选符箓。
“五十灵石，童叟无欺。”老妪眯起眼睛，“姑娘脸色不太好，老身这儿还有上好的……”
“不必。”唐柳晴丢下灵石，拽着李岩快步离开。
转过两个摊位后，她突然将李岩推进一条岔道，自己则转身面对追来的三个黑影。
“血神宗的探子。”她声音冷冽，右手已按在剑柄上，“你左我右。”
李岩尚未答话，三道血芒已破空而来。
唐柳晴剑不出鞘，仅以剑鞘横挡，青光乍现间将血芒尽数弹回。
“留活口！”李岩低喝，噬魂剑出鞘三寸，黑气如蟒缠上另外两人脚踝。
那二人挣扎间，唐柳晴已闪身近前，剑柄连点他们眉心，黑衣人顿时如烂泥般瘫软。
暗巷重归寂静，只剩粗重的喘息声。
李岩这才发现唐柳晴左臂衣袖已被血浸透，伤口处泛着诡异的紫光。
“血煞掌？”
他一把扯开布料，只见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印着黑色掌印，丝丝黑气正向肩头蔓延，“什么时候的事？”
“飞舟上。”唐柳晴试图抽回手臂，“影狼群袭击时混了个血神宗弟子。”
李岩心头一震。
那晚他专注对付影狼，竟未察觉有人偷袭。
若不是唐柳晴暗中相护……他不敢细想，当即并指为剑，在伤口周围连点七下，黑气蔓延之势稍缓。
“先离开这里。”他撕下衣摆草草包扎，搀起唐柳晴。
黑市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李岩当机立断，抱起唐柳晴跃上洞窟顶部的通风管道。
石壁湿滑狭窄，他不得不将女子紧紧搂在怀中。
唐柳晴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那股永远不变的白梅香。
“放我下来……”她微弱地挣扎。
“别动。”李岩压低声音，“你灵力紊乱，再运功会加速血毒攻心。”
管道尽头透出月光。
李岩踹开锈蚀的铁栅栏，清凉夜风扑面而来。
他们落在镇外的枫林中，远处青枫镇的灯火如繁星点点。
唐柳晴突然推开他，扶着一棵枫树剧烈咳嗽，吐出几口黑血。
月光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唯有唇边血迹艳得刺目。
“为什么瞒着我？”李岩声音发紧，从怀中取出刚买的清心散，“这是血煞毒，拖三天会损毁经脉！”
“你把朱小明他们带来已经够麻烦了。”
唐柳晴接过药丸吞下，嘴角扬起虚弱的弧度，“再说，你不是发现了么……”
李岩不由分说扯开她衣领，在锁骨下方又发现两处较浅的掌印。
唐柳晴竟带着这样的伤跟他们同行三日，还若无其事地参与战斗！
“立刻解毒。”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知道附近有温泉眼，配合药效能逼出血毒。”
唐柳晴还想拒绝，双腿却突然一软。
李岩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触手处滚烫如火——血毒开始发烧了。
他再不犹豫，将女子打横抱起，纵身跃向记忆中的山坳。
温泉藏在枫林深处的石洞中，水汽氤氲如纱。
李岩设下禁制后，小心翼翼地将唐柳晴浸入水中。
碧色衣裙在水中绽开，像一片凋零的荷叶。
“忍着点。”他取出噬魂剑，剑尖在自己掌心划出血痕，而后悬于唐柳晴头顶，“血煞毒需以同源剑气引导，过程会有些……”
“啰嗦。”唐柳晴闭着眼睛，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动手吧。”
李岩深吸一口气，染血的手掌按上她后背。
灵力灌注的瞬间，唐柳晴身体猛地弓起，十指死死抠住池边岩石。
黑血从她伤口汩汩涌出，将泉水染成淡红。
“很快就好……”
李岩声音发颤。
他见过唐柳晴在论剑台上被斩断肋骨都不吭一声，此刻却痛得浑身发抖。
血毒如附骨之疽，他的灵力每推进一寸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泉水终于恢复清澈。
唐柳晴脱力地靠在他怀中，湿透的黑发贴在颈间。
李岩这才发现她后颈有道陈年旧疤——那是七年前魔修偷袭时，为救他留下的。
“为什么要跟来？”他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道疤痕。
唐柳晴微微睁眼，眸中映着摇曳的水光：“你带那群愣头青，跟带羊入狼群有什么区别？”
“他们比你想的强。”
“比如被影狼抓哭的那个？”
李岩忍不住笑了：“朱小明才修炼一个月，已经能引动剑气了。”
水雾朦胧中，唐柳晴突然抬手抚上他脸颊。
李岩呼吸一滞，女子指尖冰凉，却在他皮肤上点燃一簇火苗。
“你总是这样。”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对谁都掏心掏肺，当年对我也是……”
洞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
李岩瞬间拔剑，将唐柳晴护在身后。
禁制外，一只山兔惊慌逃窜。
“疑神疑鬼。”唐柳晴轻笑，却因牵动伤口倒吸冷气。
李岩急忙回身查看，发现她锁骨处的掌印已转为淡红。
“毒性暂缓，但要根除还需……”
“李岩。”唐柳晴突然连名带姓叫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血神宗和玄天宗联手了，目标是你。”
水珠从她下颌滴落，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李岩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黑市的消息未必可靠。”
“我截获了传讯纸鹤。”
唐柳晴从湿透的衣袖取出一张几乎融化的小纸片，上面隐约可见“葬剑渊”“噬魂剑”等字眼，“他们想要你的剑，还有……”
“玩家。”李岩了然。
噬魂剑是道吾宗镇派之宝，
配合独门剑诀可越级挑战。
血神宗觊觎已久，只是没想到会联合玄天宗发难。
泉水渐凉，李岩脱下外袍裹住唐柳晴：“先回客栈从长计议。”
“带着我只会拖累你。”
“那就拖累吧。”李岩将她抱起，惊觉怀中人比上次宗门大比时又轻了几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夜风穿过枫林，红叶如雨纷飞。
唐柳晴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平稳。
李岩望着远处青枫镇的灯火，思绪却飘回三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刚入门的毛头小子，而唐柳晴已经是首席弟子。
论剑台上她一剑挑飞他的木剑，台下却偷偷给他塞伤药。
“李岩。”唐柳晴在半梦半醒间呢喃，“这次别逞英雄……”
他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
山路蜿蜒，背上噬魂剑发出细微嗡鸣，仿佛感应到主人心绪。
明日秘境开启，等待他们的或许是生死考验。
但此刻，怀中这份重量让他莫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