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舆图解析

元修看着曹磊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笑容。

并未起身,只微抬手,做虚扶动作,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曹爱卿,何故如此惊慌?不过酒后闲谈,些许言语碰撞,何至于此?莫紧张,快快起来说话。”

跪地的曹磊闻言,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根本不敢抬头。

皇帝越平静,他心里越发毛,生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李休篆在一旁急忙观察元修神色,只见这位天子脸上确无怒意,眼神清澈,语气带着异乎寻常轻松,似乎真未将那句“北方蛮胡”放在心上。

李休篆心中稍安,但疑虑未消:这到底是真大度,还是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独孤信亦偷偷瞟着元修。

被人当面骂作“胡虏”,对任何统治者,尤其流淌鲜卑血液的拓跋氏皇帝,都绝对是奇耻大辱!

换作寻常君主,怕早已雷霆震怒,将曹磊拖出砍了!

可陛下……竟如此淡定?真不生气?

还是说……这曹磊嘴确太毒,连陛下都一时未反应过来?

而引发风波的贺拔威,此刻更恨不得找地缝钻。

偷偷打量身边独孤信,见其脸色凝重,再看对面吓得瑟瑟发抖的曹磊,还有御座上那位深不可测的陛下,肠子都悔青了。

内心抽了自己一嘴巴:‘贺拔威啊贺拔威,怎就管不住这张破嘴!喝点马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时间,华林园内气氛极其诡异。

所有人都被元修这出人意料反应搞懵。

这位年轻皇帝,被人当面贴脸开大,指鼻骂“蛮胡”,居然还能笑出来?

天性宽宏?故意姿态?抑或……笑里藏刀,准备秋后算账?

众人心中各自揣测,谁也摸不透这位天子真实想法。

曹磊闻元修让他起身,却依旧不敢动,只战战兢兢、一点点抬起头,偷看元修。

只见元修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微笑,眼神平静无波。

曹磊心中稍定,但仍不敢完全放心,声音依旧发颤:“陛……陛下……臣……臣真是酒后失言,罪该万死,请……请陛下降罪……”

元修脸上笑容忽微收敛,语气带上一丝不容置疑威严:“曹爱卿,朕已让你起身,为何还跪着?莫非……还要朕亲离席去扶你不成?”

话语虽不重,却带无形压力。

曹磊闻言,如被针扎,浑身一颤,再不敢耽搁,猛地从地上站起,但腰依旧深深弯着,对元修躬身:“臣……臣遵旨!谢……谢陛下……”

“嗯,回席吧。”元修淡淡一句。

曹磊如蒙大赦,却不敢完全放松,低头脚步虚浮挪回席位,大气不敢喘。

元修未再看他,将目光转向身边滕靖,微侧身低声交代几句。

滕靖躬身领命,脸上无任何表情,转身快步走出华林园。

这一幕,又让在座众人心中一紧。

陛下虽看似未生气,还让曹磊回座,但他对滕靖交代了什么?

难道……真去叫人,准备宴席散了再秘密处决曹磊?

李休篆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他与曹磊虽主从有别,毕竟是自己带来幕僚。

若曹磊真因失言被杀,他面上无光,更显驭下不严。

可转念一想,曹磊刚才那话确太过放肆,冲撞天子,按律当斩。

若陛下真要杀他,也是咎由自取,自己无话可说。

而曹磊本人,此刻更吓得脸色惨白,冷汗如小溪般从额头、后背不断渗出,浸湿内衫。

只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我真是多嘴该死!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气氛凝重之时,滕靖回来了。

身后跟着几个小内侍,合力抬着一个半人高、敞口方形木盒。

盒颇沉重,内装满细腻黄沙,被小心翼翼摆放在华林园中央空地上。

这是要做什么?众人更疑惑。

元修端起酒杯,慢条斯理饮一口,目光扫过众人,脸上又恢复那种温和笑容:

“诸位爱卿,想必大多有行军打仗经验,沙盘推演所用舆图,应该都看得懂吧?”

沙盘?舆图?

几人面面相觑,全然不解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才大家内心都在讨论杀不杀人,怎么突然扯到沙盘舆图?

元修亦不多解释,放下酒杯,直接从主位起身,走到那装满沙子木盒旁。

滕靖适时递过一根手指粗细、削尖了头的竹竿。

元修接过竹竿,未立时说话,俯下身,开始在那平整沙面上勾勒。

动作不快,但每一笔都显沉稳有力。

众人见状,大多按捺不住好奇,纷纷离席围拢,想看这位年轻天子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元修手中竹竿在沙盘游走,不多时,一个虽简略、但轮廓清晰的华夏大地形状便呈现眼前。

山川河流走向,海岸线曲折,皆大致勾勒。

众人看着沙盘舆图,虽依旧不明其意,但都暗暗点头:这位陛下居然还有这手绘制舆图本事。

元修画完大致轮廓,又用竹竿在舆图上划出几条分割线,将整个区域分成好几块。

而后,抬头目光落李休纂身上,问:“李爱卿,博闻强识,可知朕画的这是……哪个时期舆途?”

李休纂捻颌下短须,仔细端详片刻沙盘分割线与区域划分,略一沉吟,答:

“回陛下,观此舆图,列国并立,疆域纷争,若臣未看错,这……应是战国时期列国形势图吧?”

“哈哈,李爱卿果然慧眼如炬!”

元修赞许点头,“不错,正是战国七雄并立之时!”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脸懵懂的贺拔威,笑道:“凛夫,朕来考考你。你可知,当年这七国之中的大秦,位于何处?”

贺拔威被点名,有些紧张,挠头伸手指沙盘东北角一块:“秦国……嗯……是不是这边?”(燕国位置)自也觉不对,嘟囔:“不对不对,秦国好像在西边……”

说着,又把手指移到中部偏北一块,指着赵国地界,“陛下,应是这里吧!”

“噗嗤……”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独孤信更是无奈翻个白眼,心中暗骂:‘蠢货!平日就知道喝酒打熬筋骨,一点墨水不懂!’

不等元修说话,一旁独孤义已忍不住开口吐槽。

伸手指沙盘最西边、近关中一带区域,没好气对贺拔威道:“这儿!这儿才是秦国!你刚才指的那是赵国!连秦国在哪都不知道!”

贺拔威被兄弟当众揭短,脸上挂不住,小声嘟囔:“俺就知道骑马打仗,冲锋陷阵!懂这些弯弯绕有啥用?”

元修笑了笑,并不在意,继续问:“凛夫,那你可知,这七国,最后是哪个国家一统华夏?”

这问题倒简单。

贺拔威立刻挺胸膛,大声道:“陛下,这您可难不倒我!是秦国嘛!秦始皇嘛!”

自觉总算答对一个,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自豪。

众人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又是一阵无语:这问题怕是连耕田老农都知道,有何可骄傲?

元修却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凛夫历史学得还可以嘛!知是秦始皇统一天下。不过……”

他话锋一转,“凛夫可知,秦国最早地盘,就有这么大吗?”

贺拔威愣了下:“秦国……不是一直就这么大吗?”

元修未直接回答,拿起竹竿,在沙盘代表秦国疆域西边区域,轻轻擦去一大块,在被擦去空白区域里,写上“犬戎”二字。

做完动作,元修抬头看向独孤信:“信之,你可知‘犬戎’这势力?”

独孤信目光落沙盘那两字,略思索,答:

“犬戎……末将曾读史书,似是先秦时期,据关中西部一带游牧部族?曾破西周镐京,迫平王东迁?”

“正是!”

元修点头,“犬戎曾盛极一时,与周天子分庭抗礼。但后来,被励精图治秦国屡败,终被吞并。诸位爱卿,现在可还听闻‘犬戎’名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有人答:“早已被强秦所灭,其国已亡,自然不存。”

“并非不存,”元修摇头,语气带一丝深意,“而是其国虽亡,子民未消。被秦征服后,接受秦律法、文字、习俗,渐被同化,最终……皆成秦人!”

说着,用竹竿将沙盘上“犬戎”二字擦去,将秦国疆域恢复一块。

紧接着,他又在秦国西北方向,大致相当后世甘肃东部、宁夏南部一带,圈出一块,写上“义渠”二字。

李休纂见“义渠”二字,眼神一动。

他博览群书,对此名有印象,知是古代长期与秦争斗强悍部族。

元修目光转向独孤义:“义之,你可了解这‘义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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