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版税

“那贾政竟不堪至此?”

听说贾政甫归府邸就立刻赶走了所有门客,严世藩笑出了声。

出了事,第一时间撇清关系是常有之理。

而此次摆明了弹劾他本人,仍然只知道撇清关系,就有点好笑了。

既暴露了他愚蠢的脑子、懦弱的性格,又将他最真实的人品呈于人前。

贾政?假正!

治不了许文若,还治不了贾家?

“素称端方正直的老二尚且如此不堪,那个纨绔膏粱的长房又该是何等本性?”

“查,给我仔细查!”

……

次日。

“侯爷,这故事风行一时,为何不连着开办第二场试听会?”

“缓一缓,好让他们多想想。”

“侯爷,强闯太子宫的人究竟是谁派的啊?”

“你觉得是谁派的,就是谁派的。”

“嘿嘿,我知道了,你自个儿也没想好。”

“侯爷,……”

晴雯跟在许文若后面,小嘴叨叨个没完。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侯府东北角的外院。

东北角的院落早被改造成雕版印书坊,青砖墁地的天井里架着十几排杉木晾纸架。

新印的宣纸像雪浪般在架上翻飞,几个小厮手持竹夹子穿梭其间,将半干的纸张翻面。

晴雯凑近一瞧,上面既有汉字又有侯爷教的数字和算符,光是看着脑子就晕,赶紧偏头将目光挪开。

“呵呵,躲什么躲,这些都是你以后要学的。”

“啊?我个小丫鬟学点算术就够了,还学这些干嘛?一个个像蝌蚪似的,扭来扭去叫人眼晕。”

“我看你整天太闲,怕你闲出毛病来,学学这些,动动脑筋,免得以后成了痴呆。”

“我哪里闲了,侯爷只知道在书房调戏红玉,自是看不见我在忙。”

晴雯赶紧占住自己的理儿,佯怒转移话题,

“我绣得这么辛苦,某人却随口污蔑,罢了,等会儿回去,我把它剪了就是。”

许文若显然不吃这套,贴在她耳边:“你剪多少下,我就印多少本题,做错多少,就……”

晴雯俏脸一红,“侯爷不是正经人!”

“我正不正经,迄今为止,你可是最为了解的。”

晴雯红着脸不答,垂首看着脚尖,跟着他继续走。

许文若撩开门帘,扑面而来是松烟墨混着桐油的气息。

匠人们正在里间忙碌,带头的老师傅见他进来,忙用葛布擦了手上前行礼。

许文若指尖抚过木板上深浅不一的刻痕,凹凸处还沾着未干的墨渍,颇为满意。

雕版印刷的优势就在这里,只要雕好了,以后随时可以加印。

汉字的特性如此,活字印刷一直都只是小部分,大头还得靠雕版。

又在各处观摩了一阵,方举步回走。

没走两步,正好遇到前来报信的金钏。

“忠顺王来了,奴婢想着侯爷提起过他和府里有往来,就让门子放他进来,在大厅候着。”

“你做得对。”

来到正厅,忠顺王在客座品着茶。

“唐突造访,乞恕冒昧啊。”

“王爷却是不必如此生分。”

忠顺王呵呵一笑,当初他传授了不少御女妙法给许文若,也算不得生疏。

“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文若,你的鸿篇妙笔属实精彩,近日又写了多少,可否让我先解解馋。”

“对了,我看圣上也颇为喜爱,他说不定也等着要呢。”

许文若淡淡一笑,吩咐晴雯让红玉将书稿拿来。

忠顺王接着问:“你那说书会准备多久开一次?”

“每隔两天开一场。”

“那我就好开口了。”忠顺王道,“你可记得我与你说的那个‘红袖添香’?”

“王爷真要开?”

“呵呵,我已将知书达理的美人儿准备好了,你若想要也可以先给你。”

许文若依旧拒绝:“我那里可是正经场地。”

忠顺王笑了笑,“你看这样如何,我那里就讲你脂砚斋之前讲过的,始终落后两天,利润则分你一笔。”

许文若心下诧异,这算不算此世首例给作者持续的版税?

毕竟这个时代的书商,都是采用买断制,给了一笔银子,书的收益就和作者无关了。

分成稿费还未有先例。

许文若不拘开这个先河,“当然可以。”

忠顺王又道:“我手下那些稗官言,或可借用万历朝之背景,杜撰一些风流韵事,只是须得先征求你的同意。”

“王爷随意便是。”

所谓天下文章一大抄,这个时代更是如此。

正经文人自是不屑为之。

稗官们就没那么讲究了,看着好的点子,直接拿来用就是了。

就如《金瓶梅》借用水浒的背景和人物。

至于为什么只是风流韵事。

他这个题材过于直白敏感,很容易用来暗讽朝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写的。

针砭时弊都得多转几道弯才行。

晴雯很快将稿纸拿了回来,放在桌上。

忠顺王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自己拿着读了起来。

许文若干等也是无聊,便揪着晴雯的头发玩儿。

有外人在,晴雯自是不好和他放肆,只能默默攒着怒气。

忠顺王读得入迷,一会儿功夫就已翻完,仍意犹未尽。

感叹道:“你这虽是杜撰的,却也相当气人啊!”

“怎么就让我汉儿如此给蛮子蹂躏?”

许文若道:“正是要让世人知道国破的惨烈,才好定下决心。”

忠顺王啧啧道:“我初听时还以为皇兄在说笑,而今看来,你竟是认真的?”

若非这自作多情的责任感,他大可游戏人间,何必在这里苦哈哈的写书?

许文若平静道:“当然是认真的。”

“历史已经给了儒教千余年的时间,其益处显而易见,却只惠及一时;害处隐而未显,却遗祸无穷。”

“先秦之儒尚有礼、乐、射、御、书、数,而今却只知习八股了。”

忠顺王自非腐儒,但他认为孔孟的思想大抵是好的,些许瑕疵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但许文若说得如此决绝,少年人哪里这么好劝。

所以就干脆不劝了。

他也想看看,这个武德盖世的嘉靖侯,在文道上是否仍有如此高的建树。

成或不成对他这个王爷也无太大影响。

早年世人皆称王阳明为又一位圣人,他的思想虽有新意,却仍是儒学。

眼前的少年却是声称要将儒学推翻。

初生牛犊不怕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