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飞龙在天之谋灭三国

1

龟兹王国安定,西域都护班超,稍稍安心,决定依然按照惯例,将西域都护府府衙,驻扎在龟兹国它乾城,镇压反侧。

班超派遣将兵长史徐干,屯兵疏勒盘橐城,互为掩护,分兵镇服西域,防止西域诸国反复无常。

到了永元六年(94年),西域诸国大都平定。除了龟兹国之东北,靠近北匈奴汗国的西域北疆三国外,皆归附了汉朝廷。

焉耆国、危须国、尉犁国三国国王,以前曾经参与过派兵,围攻龟兹国它乾城,杀害汉朝廷西域都护陈睦的军事行动。

三国国王,畏惧汉使追杀,一直怀有二心,不敢归降汉廷,西域北道商路,一直无法打通。

西域都护班超,忧心忡忡,对从事甘英,假司马和恭等僚属说道:

“诸君:

焉耆国、危须国、尉犁国三国君臣,依然不肯屈服,归顺汉庭,令人彻夜不安。

焉耆国、危须国、尉犁国三国,距离北虏很近,容易受到北虏威慑利用。要是被北匈奴汗国所趁,占据三国,则打通北疆商道之功,岂不前功尽弃。

本都护以为,我们应该尽快集结大军,平定焉耆国、危须国、尉犁国三国,确保西域永久的和平!”

从事甘英,假司马和恭等僚属,深以为然。从事甘英,上前献计说道:

“都护大人所言甚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龟兹王国安定,西域诸国平安无事,宜迅速集结诸国联军,向三国逼近,促使三国内部,发生变化。趁机分而治之,一劳永逸,打通西域商道。”

班超大喜道:

“从事大人神机妙算,此计乃上上之策。事不宜迟,应加速实施,来一个先发制人,攻其不备。”

2

永元六年(94年)秋天,西域都护班超,下令调动龟兹国、鄯善国,于阗国,疏勒国,温宿国,姑墨国,莎车国,乌孙国等八国联军,合计共七万人,与汉屯垦军将士,吏士贾客一千四百人,讨伐焉耆王国。

讨伐大军顺利集结,很快到达尉犁王国边界。

西域都护班超,先礼后兵,决定智取。于是,派都护使节,晓喻焉耆、尉犁、危须三国君臣说道:

“布告三国君王知晓:

都护大人这次到尉犁王国边界这里来,只想要安定抚慰三国,保境安民,确保西域商道的畅通无阻。

如果三国国君,想要改过从善,就应该立即派首领,担任使节,前来尉犁王国边界,迎接汉使。

汉使慷慨大度,不计前嫌,如果诚心诚意地归顺汉使,那么你们王侯以下臣属,都会得到都护的赏赐。

抚慰完毕,我们便会分兵回国,不会打扰你们。现在,赏赐你们国王,彩色丝绸五百匹,希望你们国君,立即派人,前来尉犁边界,都护大营领取,过时不候。”

3

班超站在尉犁河畔的瞭望台上,手中竹简,被风卷得哗哗作响。远处焉耆王城的巍峨城墙,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城头飘扬的狼头纛,刺痛了班超的双眼。

多年前张骞等前辈英杰,流血牺牲,凿空的西域三十六国,如今还剩这三座倔强的孤岛,没有收回,令人十分痛惜。

“都护大人,前面那个方向,就是焉耆王国的王城。”

司马和恭,指着远处焉耆王城河岸边的三棵枯柳,树皮上深深的刀痕,清晰可见,那是汉军斥候与焉耆王国斥候,对峙之时,特意为自己的战友,留下的记号。

班超摩挲着腰间新得的都护虎符,金属的寒意渗入掌心,倍感责任的重大。他知道,三国之中,以焉耆王的实力最为强大。焉耆王普泰灵广,此时此刻,也许正坐在用整张犀牛皮,铺成的王座上,享受君王的荣耀。

焉耆王普泰灵广的身边,堆满从西域各小国搜刮的珍宝,匈奴单于的使者,正捧着酒壶为他庆贺,为他打气加油。

残阳将焉耆王城的金砖,染成血色,班超的虎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班超望着远处阳光下,若隐若现的焉耆城头,猎猎作响的狼头旗,耳边似乎响起张骞等前辈出使西域时,西域各国使者,争相献宝的喧嚣。

如今,那些国家,大多重新化作了汉旗下的城郭,回归了汉室旗下,成为了汉朝廷的藩属国,唯有焉耆、尉犁、危须这三座孤城,未沾大汉王化,仍在风沙中倔强地挺立,与汉朝廷对垒。

4

三日后,西域都护班超的仪仗,终于出现在焉耆王城门之下。

十二匹大宛马,驮着绘有日月星辰的旌旗,上百匹骆驼,载着绫罗绸缎,茶叶瓷器等珍宝,铜铃声与驼铃声交织成悦耳的乐回。

焉耆王普泰灵广,端坐在城墻上的高台之上,看着城下,西域都护班超盛大的仪仗队伍,心生羡慕之意。

金丝绣成的孔雀羽冠,几乎遮住焉耆王普泰灵广凹陷的眼窝,越发显现出鼻梁的坚挺,面容的苍老。

当汉使捧着五百匹蜀锦,走到城楼的高台之下,来到普泰灵广的身前,进献礼品时,焉耆老国王普泰灵广,像夜郎的君主一般,突然发怒,抓起金杯砸向地面,镶嵌的和田玉,瞬间化作齑粉。

“偏远粗鲁的汉使,也配与西域上国焉耆,谈什么归附条件?蜀锦给本王统统收下,不要客气!”

焉耆老国王普泰灵广,喉咙里滚出的笑声,有些苍老嘶哑,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我乃天山之主,昆仑诸神护佑的焉耆王普泰灵广!”

八个卫士如饿虎扑来,满是老茧的手掌,抓向五百匹彩色蜀锦,似乎欲搬走一空。

班超站在城下,纹丝不动,尽情地看着焉耆君臣的表演,对从事甘英等部属冷哼道:

“穷乡僻壤的山野匹夫,真是没有见过世面,区区蜀锦,竟然能够蒙瞎,一个堂堂君王的眼睛。”

焉耆老国王普泰灵广,似乎发现在汉使面前,有些失态,急忙大声招呼,部下左将北鞬支道:

“左将大人,立即派人前去,回敬汉使牛酒乳酪,感谢汉室赠送的礼品。不要让东方大汉的蛮子,轻视我天山的雄鹰!”

5

当晚,西域都护班超,在驿站里召见焉耆国王左将北鞬支。这个匈奴侍子,穿着用整张貂皮缝制的礼服,腰间束着象征兵权的青铜带钩。

班超将羊脂玉珏,放在左将北鞬支的面前,请焉耆国王使节饮酒。

看着西域都护班超的盛大排场,金碧辉煌的布置,生平难得一见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摆设,侍子左将北鞬支的眼睛发直,贪婪地东张西望,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酒杯。

“都护大人,你想要什么?有什么要求?”左将北鞬支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没有一点底气。

“本都护今天,只需要你说实话。”班超突然抽出匕首,寒光掠过侍子左将北鞬支的脖颈时,对方浑浊贪婪的眼睛,猛地收缩,只留下怯意。

刀刃停在左将北鞬支跳动的颈动脉前一寸,“你可知你们的焉耆王,今早在城楼高台上,为何用金杯砸人?

只因为他,听说收买的龟兹旧部已倒戈,而北虏匈奴的援军,三月内也完完全全到不了焉耆。

左将大人,本都护说得对吗?”

听到焉耆君臣,在焉耆城墙高台上,如此隐秘的交谈,都被西域都护班超完全知晓,左将北鞬支,不寒而栗,越发恐惧不安。

焉耆左将北鞬支的冷汗,浸透了貂皮大氅,他忽然发现帐外汉军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那是班超用大宛火浣布打造的特别防护服。

老侍子焉耆左将北鞬支,终于明白过来:

“我们焉耆君臣,真是小觑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了。这个汉西域都护,真的很不简单,不是泛泛之辈,早已对西域诸国,了如指掌,将整个焉耆,知晓得清清楚楚。

与他打交道,我们可要慎之又慎,不要落进汉使的陷阱。”

老侍子焉耆左将北鞬支,大汗淋漓,全身上下,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努力保持着一个使节的镇定,保全国家使节的面子。

6

西域都护班超,似乎没有看出左将北鞬支的疑虑和恐惧,依然微笑着,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假意责备左将北鞬支说:

“左将大人,你可是焉耆王国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你可要为焉耆君王,焉耆官吏百姓士大夫的幸福安康负责啊!

你虽然是匈奴侍子,可你掌握了焉耆的国家大权,是事实上的焉耆君主,本都护岂能不知晓呢?

我大汉都护,携带厚重礼物,不远千里,亲自来到焉耆王国,赠送君王厚重的赏赐。你们尊贵的国王,不亲自前来,举行盛大仪式迎接,都是你这个臣子的罪过啊!”

左将北鞬支,见形势不妙,急谋脱身,于是顺水推舟,为自己申辩道:

“都护大人实在高看末将了。大王才是我们焉耆的一国之君,一国之主,臣子怎么能够僭越君主呢?

请都护大人见谅,末将回去以后,一定及时把都护大人的旨意,告诉大王知晓,说服大王接受汉使馈赠。”

“好好好!本都护完完全全相信你!请左将大人回去,把本都护的善意,好好告诉你们大王知晓。

左将大人,你刚才不是已经清清楚楚看到了?都护早前答应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些厚重礼物,都是大汉天子,赏赐给西域国主的。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汉使回去,不可能再次回来,请左将大人回国,一定把大汉天子的赏赐旨意,禀告大王知晓。

来人啊,立即护送左将大人回城,随便把赐予左将大人的大小礼物,也一同带上,感谢左将大人对汉使工作的大力支持。”

7

焉耆左将北鞬支带着侍从,平安满意地离去,司马田虑十分不解,立即闯到都护大帐,向西域都护班超进谏道:

“都护大人,左将北鞬支是北虏侍子,焉耆重臣,事实上的焉耆国王,三国反叛大汉的罪魁祸首。

焉耆国中大事,都是左将北鞬支当家做主,焉耆老国王普泰灵广不过是一个傀儡。都护杀掉左将北鞬支,等于除掉北虏右臂。都护大人,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呢?”

班超见司马田虑十分不解,急忙向田虑解释说道:

“田兄弟,这不是你们这些将领,能考虑到的事情。你的有些话,其实说得也很有道理。左将北鞬支,身为北虏侍子,有北虏的强有力支持,这个人的权力威势,的的确确比焉耆国王,还要贵重。”

杜鸿班超,继续用麻布擦拭剑锋,闻言将剑锋浸入铜盆。剑锋上的血水,在月光下漾开涟漪,倒映出他鬓角新添的霜色。

“田兄弟,你不是经常看到,胡杨林里的蛛网吗?”他突然问田虑道,“若扯断蛛网主丝,整张网,便化作飞絮,毫无用处。但若留着,便能够捕获,大批的飞虫,事半功倍。”

班超的剑尖,挑起水珠,精准地刺穿帐外扑火的飞蛾,“有了主线支撑,那些自以为隐秘的支线,才能把猎物,送到网的中央。

我们的作战方略设计,就是遵循如此原则。我们不能够因鸡毛蒜皮的小利,而失掉破国抚民的大功。

现在,我们的主力大军,还没有进入焉耆的国境。如果贸然杀掉左将北鞬支这个掌权的大臣,必定会使焉耆王、尉犁王、危须王君臣,产生不安疑惧。

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加强防备,守住险要,固守城池要塞,我们怎么能够,到达他们的王城之下,擒贼擒王,灭国建功呢?”

司马田虑闻言,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自嘲道:

“兄弟跟随都护大人数十年,还是没有多大长进,实在惭愧不已!要不,都护大人怎么常常嘲笑我们,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老粗呢?”

8

七日后,班超驻扎在尉犁与焉耆交界的边城。

西域都护中军大帐的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阵驼铃声。司马田虑疾步闯入大帐,手中帛书还沾着夜露:

“都护大人判断真准!焉耆老国王普泰灵广,亲率文武百官,已经到了尉犁边城之下,说是要亲迎都护一行,进入焉耆王城,好好款待!”

班超抚掌大笑,惊起营外栖息的寒鸦。他望向东南方不远处焉耆王宫的方向,那里正升起一股狼烟般的尘云。

西域都护班超的尚方剑铿然入鞘时,震落了中军大帐案头,半干的墨汁印迹。那是他清晨,给危须王写密信留下的,此刻“共分尉犁”四字墨迹,正在烛火中,渐渐模糊起来。

班超站在尉犁边城行宫的蟠龙柱下,亲自出马,欢迎焉耆王,尉犁王,危须王及其使节,前来接受大汉天子的赏赐。

焉耆老国王普泰灵广,亲自率领左将北鞬支等文武大臣,为汉使献上珍珠宝物,一同饮宴欢乐;尉犁王也送来了三百匹汗血宝马;危须国的商队,也载着珍藏的葡萄美酒来到尉犁边城行宫。

反叛的三国君王,终于放下心来,相信了班超的诚意和说辞,放松了应有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