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混着铁链轻响漫过纱帐时,凤鸣娇正盯着枕上那对金丝鸳鸯出神。
烛火在青铜仙鹤灯台上摇曳,将笼柱的影子烙在她苍白的脚踝。
自被囚入东厂水榭已有月余,萧寒舟命人打造的纯金鸟笼就悬在九重鲛绡帐外,笼底却铺着治疗心疾的雪山参片。
她伸手拨动笼角青铜铃,惊觉铃舌竟是用人牙打磨而成,齿根处还凝着经年的黑血。
“姑娘该喝药了。“侍女捧着鎏金托盘跪在笼外,碗中汤药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蒸腾的雾气里浮着细碎金箔。
凤鸣娇瞥见侍女领口若隐若现的梅花刺青——那是三皇子暗卫的标记。
龙涎香气突然浓烈起来。
那味道像条冰冷的蛇钻进太阳穴,眼前倏地闪过零碎画面——
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将蛊虫塞进婴孩口中,血溅上绣着鸾鸟的帐幔。
凤鸣娇猛地打翻药碗,瓷片划破指尖的刹那,金笼突然发出蜂鸣,参片下的暗格弹出一把淬毒银针。
玄色衣摆卷着血腥气破窗而入。
萧寒舟掐住侍女咽喉按在笼柱上,飞鱼服暗纹里的玄铁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金丝楠木地板映出他腰间悬挂的十二枚人骨铃铛,每一枚都刻着前朝年号:“谁准你们用龙脑香熏衣?“
“是...是太后赏的合欢枕...“侍女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说能安神...“
骨节碎裂的声响中,凤鸣娇看见男人绣着蛟纹的袖口滑出半截红绳。
那是她七岁时在元宵灯市丢的平安结,此刻却染着经年血垢。
萧寒舟甩开断气的侍女,沾血的手指穿过金栅栏抚上她眼尾朱砂痣。
他指尖的温度比寒玉还冷,偏偏摩挲的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瓷器:“娇娇可知,朱雀门前挂了具风铃人骨?“
骤雨突至,惊雷劈开云层。
凤鸣娇被铁链锁着拖上城楼时,浓稠的血正顺着砖缝往下淌,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百具尸体倒吊在飞檐下,脚踝系着的银铃在风中撞出碎玉声。
最前方的老宦官舌头被铁钩扯出三尺长,背肌被剔成“御香“二字,露出森森白骨上密密麻麻的蛊虫卵。
“东厂三千刑具,本座独爱剥皮楦草。“萧寒舟从尸堆拎起个紫檀匣子,雕着鸾凤和鸣的盒盖内衬竟是张完整的人皮。
他取出浸透龙涎香的玉枕捏成齑粉,粉末混着雨水在掌心凝成血色珍珠:“三更天烧了半个调香坊,可惜太后送的安神枕...“
玄铁护甲擦过凤鸣娇颈侧,他突然贴着耳垂低笑:“...不及娇娇身上女儿香。“
惊雷再起,电光中凤鸣娇瞥见他后颈狰狞的烙伤——那分明是凤家军处置细作的梅花印。
记忆如毒蛇窜上脊背,她想起父亲曾说十二年前雪夜救过个快饿死的少年,那孩子肩头带着皇族刺青...
“督主左肩的疤,是狼咬的还是人咬的?“她故意用染血的指尖戳那处旧伤,铁链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碰撞声。
萧寒舟瞳孔骤缩,猛地将她按在淌水的城垛上。
暴雨冲刷开两人纠缠的衣袂,他咬破舌尖把血哺进少女喉间,血腥气里混着雪山参的苦香:“娇娇的舌头,该钉上锁魂钉才不会乱问。“
手掌却护住她后脑避免撞上青砖,这个本能的保护动作让两人皆是一怔。
尸铃在头顶奏出催魂曲,凤鸣娇在眩晕中看到诡异景象。
那些死去的调香师突然睁开空洞眼眶,无数透明蛊虫从他们七窍钻出,汇聚成发光的河流涌向皇宫方向。
她腕间沉寂多年的守宫砂突然灼痛,竟在雨幕中映出南疆文字——“圣女归位“。
“别看。“萧寒舟蒙住她眼睛的掌心有剑茧摩擦,“蛊师炼魂术而已。“
突然抱着她坠下十丈城楼,玄色大氅在风中绽成修罗翅羽。
失重感让凤鸣娇本能地环住男人脖颈,这个动作引得他喉间溢出轻笑。
银簪滑落瞬间,萧寒舟徒手抓住锋刃,任由鲜血滴在她锁骨间:“下次要刺这里。“
他引着簪尖抵住自己心口,眼底翻涌着凤鸣娇看不懂的情绪:“本座把命门献给你。“
水牢刑讯室的火把忽明忽暗,将墙上刑具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萧寒舟将人锁在寒玉床,转身从刑架取下镶满倒刺的鞭子。
鞭身浸泡过药汁,泛着幽幽蓝光:“娇娇猜猜,太后为何执着于龙涎香?“
他忽然抽碎自己左臂,血肉飞溅在墙面显出地图轮廓:“因为二十年前,她用掺了蛊虫的香害死先皇后...“
凤鸣娇腕间铁链发出脆响。
记忆如开闸洪水倾泻而出——戴青铜面具的女人掀开帐幔,额间泪痣被烛火映得妖冶。
那不是幻觉,是五岁那年误闯母亲寝殿看到的真实场景!
蛊毒随着记忆苏醒在血管里奔涌,她痛苦地蜷缩起来,眼角朱砂痣竟渗出鲜血,在寒玉床上绽出朵朵红梅。
“忍一忍。“萧寒舟捏碎三颗雪山参丸塞进她齿间,药香瞬间压住喉间腥甜。
他冰冷的唇突然覆上颤动眼睫,这个近乎虔诚的吻让凤鸣娇浑身战栗:“当年你母亲临死前,求我守住这个秘密...“
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却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伤。
贯穿伤周围布满紫色经络,似有活物在皮下蠕动:“咬这里,能止痛。“
血腥气弥漫的瞬间,凤鸣娇恍惚看见少年萧寒舟跪在雪地里。
父亲将姜汤递给这个浑身是伤的皇族弃子,而暗处霍惊云的刀正滴着人血——
原来十二年前那碗救命的暖汤,浸着凤家军最肮脏的秘密。
她发狠咬住男人心口,尝到的却是雪山参的苦涩,仿佛他全身血液都被药汁浸透。
子夜梆子响时,萧寒舟抱着昏睡的少女走出水牢。
候在外面的白芷捧着药箱跪地啜泣,她腕间银镯刻着南疆巫文:“督主为何不告诉她,您心口的伤是为镇压虎符怨气...“
“多嘴。“男人眼底泛起杀意,却将凤鸣娇往怀中紧了紧。
大氅缝隙间露出少女半截皓腕,守宫砂已然变成凤尾形状。
萧寒舟腕间浮现的并蒂莲纹正在渗血,那是双生蛊反噬的征兆。
屋檐尸体还在滴血,有几滴落在他眼睑下,像道血泪融进夜色。
远处钦天监突然钟鼓齐鸣,上百盏孔明灯升上夜空。
灯面绘着的凤纹在雨中不熄不灭,分明浸过鲛人油。
萧寒舟眯眼望着灯影中浮现的卦象,捏碎腰间玉佩冷笑:“三皇子这份贺礼,本座定用玄甲军的铁骑踏碎。“
碎玉割破掌心,血珠坠地时竟化作毒虫四散。
怀中的少女在梦魇中颤抖,他低头舔去她唇畔血珠,轻轻哼起南疆巫歌。
暗卫们惊骇地发现,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此刻温柔的神情,像极了当年雪地里接过姜汤的少年。
雨幕深处,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正将蛊虫倒入香炉,炉身赫然刻着凤鸣娇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