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每一秒都凝固成沉重的琥珀,将陈垣和那只暗影爬行者封存在这片昏暗、压抑的走廊里。陈垣的心跳声在寂静中震耳欲聋,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因为肾上腺素的飙升而在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的全部感知都锁定在对面那个优雅而致命的生物身上,捕捉着它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情绪波动。
那双幽绿的眼睛在肉干和陈垣隐藏的凹陷处之间来回移动,冰冷的目光中充满了高度的警惕和复杂的评估。陈垣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传递出的情绪信号:从最初纯粹的警惕,到对食物气味的些微兴趣,再到发现陈垣存在后的高度戒备,以及此刻,一种近乎理性的、对风险和收益的快速权衡。这绝非普通的野兽,它拥有远超盲眼猎犬的智慧和耐心。
陈垣不敢有丝毫松懈,持续稳定地释放着“无威胁“、“提供食物“、“寻求观察/交流“的复合信号,同时极力压制着内心因为紧张而几乎要沸腾的情绪。他知道,任何一丝敌意、恐惧或者急躁的泄露,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导致前功尽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后,暗影爬行者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
它那微微弓起的身体并没有放松,反而似乎更加紧绷了一瞬。然后,它极其缓慢地、极其谨慎地向前探出了半步,细长的脖颈伸向那块近在咫尺的肉干。
陈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成功了吗?它要接受这份“礼物“了?
然而,就在它的口鼻即将触碰到肉干的前一刻,异变陡生!
也许是陈垣因为激动而导致释放的信号出现了极其微弱的波动,也许是头顶那该死的、接触不良的荧光灯管恰好又闪烁了一下,发出了瞬间增强的光芒和滋滋的电流声,也许是远处传来了某种陈垣并未察觉到的、只有暗影爬行者才能感知到的危险信号……
总之,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暗影爬行者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了脖子!它那双幽绿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和…一种被欺骗或触发陷阱般的惊惧!传递出的情绪信号骤然变得冰冷而充满敌意!
“不好!“陈垣心中暗叫一声,立刻意识到情况失控了。
没等他做出任何补救措施,暗影爬行者便展现出了与其谨慎截然相反的、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和爆发力。它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道真正的、没有实体的影子,在原地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向后倒射而出!快得不合常理!
它甚至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如同鬼魅般直接窜上了侧面的墙壁,四肢利爪在粗糙的墙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嚓嚓“声,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走廊顶部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股冰冷刺骨的、警告意味极其浓厚的“情绪残留“。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陈垣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目标就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维持着隐藏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因为刚才那惊魂一刻和突如其来的失败而一片空白。
诱饵还静静地躺在光束边缘,散发着微弱的气味。手电筒的光芒依旧执着地照亮着前方空旷的地面。周围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永恒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荧光灯嗡鸣声。
仿佛刚才那场紧张的对峙,那只神秘而强大的暗影爬行者,都只是他因为过度紧张和精神消耗而产生的幻觉。
但后背那被冷汗浸透的冰凉触感,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那股充满警告意味的冰冷情绪残留,都在清晰地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第一次“狩猎“尝试,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陈垣缓缓地从凹陷处走了出来,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感到一阵阵的发软和酸痛。他走到诱饵旁边,弯腰捡起了那块几乎没有动过的肉干,苦涩地摇了摇头。
失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他甚至没能验证暗影爬行者是否真的惧怕强光,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给他开启手电筒强光模式的机会。对方的警惕性和反应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这次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首先,是资源的浪费。那一小块看似不起眼的肉干,在这个食物极度匮乏的环境里,是极其宝贵的能量来源。更重要的是精神力的巨大消耗,模拟那种复杂的信号几乎耗尽了他大半的精神储备,现在他感到头痛欲裂,精神萎靡。这种状态下,如果再遇到危险,他的应对能力将大打折扣。
其次,是暴露了意图。暗影爬行者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和他试图接触的意图。虽然最后它选择了撤退,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下一次出现时,是会继续保持距离,还是会因为感受到了威胁而采取更主动的攻击行为。他可能已经失去了一个潜在的驯化对象,甚至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敌人。
最后,也是最让他不安的一点,是这次失败可能带来的未知连锁反应。诱饵的气味虽然微弱,但在这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吸引来其他嗅觉灵敏的实体。他刚才为了模拟信号而高度集中的精神力波动,是否也可能像灯塔一样,吸引了某些更不可名状的存在的注意?
后室的规则混沌而残酷,任何行为都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陈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刚才的整个过程。问题出在哪里?是信号模拟得不够完美?还是选择的时机不对?亦或是,这种高等实体根本就无法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沟通和驯化?
他拿出笔记本,将刚才失败的经过和自己的分析快速记录下来。每一次失败,都必须吸取教训,否则就真的只是白白付出了代价。
“看来,对付这种级别的实体,需要更有耐心,更隐蔽,更……狡猾的方式。“陈垣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思索。直接的接触和信号传递风险太高,或许应该尝试间接影响?或者利用环境?
就在他低头沉思,并准备回收手电筒,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时,远处一直安静蜷缩着的悲鸣幼兽,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而惊恐的“呜呜“声!传递过来的情绪信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甚至比之前遇到盲眼猎犬时还要强烈!
陈垣心中猛地一凛,瞬间抬头望向悲鸣幼兽所在的方向!
只见在走廊的另一端,大约几十米开外,一个庞大而臃肿的身影,正从一片更深的黑暗中缓缓“挤“了出来!
那东西的形态难以名状,像是一大块不定型的、不断蠕动着的惨白色肉块,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脓包和溃烂的孔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腐臭味。它没有明显的四肢或头部,只是依靠身体的蠕动缓慢前行,所过之处,地面上留下了粘稠腥臭的粘液痕迹。更恐怖的是,在它蠕动的过程中,那些脓包会不断地破裂,喷溅出黄绿色的恶臭脓水,而那些孔洞中,则时不时会伸出一些细小的、如同蛆虫般的触手,盲目地挥舞着。
这东西散发出的“情绪流“混乱而污秽,充满了纯粹的、无意识的吞噬欲望和腐朽的气息,仿佛是某种疾病或瘟疫的具象化。
“瘟疫之源?还是腐烂巨构体?“陈垣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在后室资料中看到过的、描述类似实体的模糊词语。无论它是什么,其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和悲鸣幼兽那几乎要崩溃的恐惧反应,都表明这绝对是一个极度危险、极度污秽的存在!
而且,它前进的方向,赫然正是陈垣所在的这片区域!
是诱饵的气味?还是刚才暗影爬行者留下的情绪波动?或者仅仅是随机的游荡?
陈垣已经来不及思考原因了。他一把抓起地上的手电筒,塞回背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悲鸣幼兽!
“快走!“他向幼兽发出急促的指令,同时一把将其不算太重的身体抱起。悲鸣幼兽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发出绝望的悲鸣。
陈垣不敢回头,抱着幼兽,沿着与那蠕动肉块相反的方向,拼命狂奔起来。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混乱污秽的情绪辐射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失败的代价。那不仅仅是资源的损失和计划的挫败,更是引来了更直接、更致命的威胁!暗影爬行者的谨慎离去,反而为这更加恐怖的存在腾出了舞台。
后室之中,一步踏错,便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