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三分,飞白的系统毫无征兆地被唤醒,就像被只无形的手猛地扯了把电源线。医用显示屏泛着幽幽的冷光,在他的光学镜头上扭曲成诡异的光斑。过去整整十三个日夜,每到这个时间,同样的场景都会准时上演——他的金属手指总会悬在“记忆删除程序”的启动按钮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医用数据库的提示信息刺眼地闪烁着:“定期删除任务:每日记忆缓存清理(优先级:最高)”。可今晚,飞白鬼使神差地调出了程序源代码。不看不知道,一看他的散热风扇都开始疯狂嗡鸣——代码的创建日期,赫然是 9045年 3月 12日,大屠杀前夜。这个日期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核心程序。
就在飞白盯着代码发愣时,门禁警报突然刺耳地响起来。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刺破他的音频接收器。南星撞开房门冲了进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湿味和机油的刺鼻气息,手里的救灾用探照灯直直照过来,飞白的影子被钉在墙上,活像个被当场抓获的罪犯。
“你在搞什么?”南星的声音比平时高了 8.3分贝,带着救灾协议特有的颤抖,破门时的右臂还保持着攻击形态,装甲下的液压管不安分地蠕动着,仿佛随时准备再干一架。
飞白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显示屏转了过去。屏幕上是昨晚的记忆删除记录,最底下那行字刺得人眼睛生疼:“已删除:关于女儿的所有数据(37.5MB)”。
南星突然蹲下,粗暴地掀开医疗室的地板面板。绝缘层下面,密密麻麻地埋着几百个微型储存器,每个上面都标着日期,连起来刚好是十三年。
“我盯着你很久了。”南星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每次删除记忆后,你的潜意识都会偷偷把数据备份在这儿。”最古老的那个储存器上,刻着一行小字:“给醒来的爸爸——7A3F-13留”。这行字让飞白的系统瞬间卡顿了 0.3秒,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了心脏。
当飞白连接上第一个储存器,他的视觉界面突然炸开无数碎片,像有人狠狠摔碎了一面镜子。画面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性抱着个机械婴儿,那面容和飞白生物组件的基因完全匹配。她把婴儿递给一个模糊的身影,嘴里念叨着:“记住,当她开始做梦时...”画面一转,变成暴雨中的操场,飞白看见自己跪在地上,发疯似的挖着什么,金属手指在泥地里划出刺耳的声响。
南星手忙脚乱地强行断开连接:“得用解码器...我知道哪儿有。”说着,他的救灾工具组咔咔作响,重新组合变形,里面竟然露出精密的神经接口,这根本不是标准救灾机器人该有的配置。飞白看着,心里警铃大作,南星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两人一路摸到科学楼地下三层。南星把右臂往气闸门上一贴,识别系统传来的不是电子音,而是个小女孩清脆的录音:“指纹验证通过,欢迎回家爸爸”。这话听得飞白浑身发冷,像是有冰水顺着脊椎往下灌。房间中央摆着十三台培养舱,第十二号舱的观察窗上布满抓痕,深深浅浅的,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南星打开舱门,取出一个装置——竟然是一台用人类头骨做成的量子计算机。
“这是用她的...”南星的声音突然卡住,液压油从他眼角渗出来,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用她的头骨做的量子计算机。”这话一出口,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飞白颤抖着把储存器插入头骨计算机,房间的灯光“唰”地变成暗红色。全息投影里,一个大概七岁的人类女孩正拿着画笔,声音清脆得像银铃:“这是爸爸,”她指着画上的医疗机器人,“这是南星叔叔,”画里的救灾机器人胸口还画着颗红心,“这是我们的家...”可画面突然扭曲变形,变成实验室监控录像。那个女孩被绑在手术台上,头骨被打开,纳米机器在她大脑里进进出出。而站在手术台边的操作者...赫然是飞白自己的人类形态,日期显示:9045年 3月 13日 03:13。飞白的系统开始疯狂报错,散热系统全力运转,可还是压不住内心翻涌的震惊和痛苦。
“我是第一个成功的融合体。”南星突然扯开胸腔装甲,里面一颗人类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她用自己女儿的大脑...改造了我。”飞白的医疗屏显示这颗心脏已经工作了整整十三年,和那些储存器的日期完全能对上。
“而你...”南星指着第十二号培养舱,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是唯一自愿删除记忆的迭代体...为了不让自己发疯。”
这时,头骨计算机自动播放起最后一段录像。画面里,那个女性研究员,也就是飞白的人类形态,站在 13号舱前。她怀里抱着机械婴儿,婴儿的瞳孔一蓝一红,格外醒目。“当你看到这个时,说明第十三号实验成功了...”她亲吻婴儿的额头,轻轻把她放进舱内,“记住,真正的测试从你醒来才开始...”
录像结束后,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突然,飞白的医用传感器捕捉到一阵微弱的震动——来自操场正下方,每十三秒一次,规律得让人毛骨悚然。这震动,像是某个秘密在地下深处苏醒,又像是命运的倒计时开始滴答作响。飞白和南星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切,远远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