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的小舅子在破庙外头做了一个与姐姐有关的噩梦,醒来后的他坚持认为姐姐就在破庙里,且是被破庙里的那些雕像给抓走的。他冲进破庙,却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这个破庙与他之前所看见的那个区别甚大,不仅地方小了很多,就连庙宇都更加破败。
原本凶神恶煞的雕像被砸得稀巴烂,就连原本是房舍的地方,也都被树木和杂草所覆盖。他带着迷惑的,难以置信神情在破庙中来回的,跌跌撞撞的穿梭,一边漫无目的地寻找,一边喊着姐姐的名字。
破庙里那些破碎的雕像开始飞起,旋转,开始一片一片地往他身上砸,最终他跌倒在一座破碎的雕像旁,手按到碎片上,手掌破裂,血从伤口里流出来,与沾满污泥的黑色碎片融为一体。
迷迷糊中,郎中的小舅子好像又进入了梦境,梦里的他是他又不是他,他看到的画面也很奇怪,既像是在看他自己,又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无关的人。那个人穿着异族服饰,看起来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他站在雕塑前,手里捏着一团泥,表情既专注又严肃。郎中尝试着转换角度,可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束缚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看法看清楚那个雕像的正面,可越是看不见他就越着急,仿佛只有看见那个雕像真正的样子,才能找到他心里那个渴望找到的答案。
就在他急得不怎么办时,站在雕像前的那个男人突然转过头来看他,他的脸居然只有一半是人的,另外一半是他形容不出来的怪物的模样。他吓得心跳停止,即便是在幻梦之中,仍感觉心头一凉。
“好看吗?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异族男人开口,声线极尽温柔:“你一直想看我的样子,如今看到了,你可觉得怕吗?”
郎中的小舅子感觉自己张开了嘴巴,可发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陌生的,从未听过的女人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说:“不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爱的那个人。”
异族男人明显激动起来,尽管他掩饰地很好,可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一切。他丢下手中的那坨泥,朝着他走过来:“如果我以后都是这个样子呢?你也不怕吗?”
“不怕,这原本就是你的样子啊,是我爱的那个人的样子啊!”那个女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娇羞,伴随着那份娇羞的是男人突然张大的瞳孔。
郎中的小舅子甚至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那个异族男人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而在他的心口处插着一把同样来自异族的匕首,那匕首整个没入,可见挥刀之人用力之深。
异族男人用眼神问他:“为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几近疯狂的声音:“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这个丑八怪,你这个妖怪,你居然妄图霸占我,霸占我的人,霸占我的心。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喜欢的不过是你那张脸,不过是你跟我说的你的身份和地位。你的身份是骗我的,你的地位是骗我的,现在就连你的脸都是骗我的。你这个骗子,你怎么不去死?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真的想要我死?”男人问,眼神里带着一丝痛色:“那些东西就那么重要?身份?地位?我的脸?这些,都不及我的心吗?”
“心?心有什么用,是能吃还是能喝?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若喜欢我,你就去死,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曾经跟一个妖怪好过。”
“是吗?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异族男人起身,每起一下,身上就会发生一些变化,最后他变成了雕像的模样,一个完完整整的,看上去十分可怖的怪物:“假如我把你变成了跟我一样的怪物,你还会嫌弃我吗?不?你不会嫌弃我,你只会哭着求我,让我不要把你摆在这座神殿里。可是怎么办呢?只有把你摆在这里,你才能真正的属于我。”
随着女子嘶声裂肺的一声喊,郎中的小舅子发现异族男人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一个俊秀男子的样子,在他的手上捧着一个怪物的雕像,而他将那个怪物放在了正对着郎中小舅子的那个角落里。
随着异族男人的一个笑,郎中的小舅子醒了过来,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发现角落里的确有一个怪物的雕像,那个雕像相对完整,只有脸烂掉了。
郎中的小舅子扶着旁边的东西起身,发现右手虎口处,也就是刚刚被擦伤的地方多了一团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就像是长在他手上的一块胎记,他蹭了好几下都没蹭掉。
这时,郎中的小舅子听见了姐姐的呼喊声,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正是摆在自己对面的那座雕像。雕像的脸被打碎了,而碎裂的雕像里面赫然是姐姐的脸。
郎中的小舅子发疯一般的把扒着那个雕像,直到村长和被人抬着的郎中赶到。
经过郎中诊断,郎中的小舅子是中了毒,那种毒掺在雕像的泥胎中,因为下过雨,因为雨水浸湿了泥胎,因为郎中的小舅子被泥胎划破了手,那些毒浸入他的血液,无药可医。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秦邺所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经由郎中和别的人口中得知的,而郎中的小舅子,在疯癫了一年之后,于一个下雨的深夜独自跑到了马家村后山的那座破庙里,等到众人发现时,他已经死了。
没有人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都经历些什么,只知道他整个人显得很奇怪,他的肢体动作,透露着他的恐惧,然而他的脸上挂着笑,那种很开心的,很幸福的笑。
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郎中的妻子一直没有被找到,而郎中的丈母娘也因为女儿的失踪,儿子的疯癫导致病情加重去世。
在郎中的小舅子去世后,郎中决定离开马家村,可就在他决定离开马家村的前一晚,他梦见了自己的娘子和小舅子。娘子站在一个坟墓前,不停地问他为什么还不来找自己。小舅子则像是长在了破庙的门上,他只有半截身子,从头到尾未跟郎中说半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