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银镯(33)

  • 撞妖记
  • 绾紫彤
  • 2192字
  • 2024-03-27 19:44:12

马明月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副棺材里。

棺材有些眼熟,像极了她小时候躺过的那副。那是邻家爷爷的棺材,放在他们家的堂屋里,马明月第一次看见它时,它还是个半成品。棺材是邻家爷爷亲手做的,拉墨线的时候她还去帮过忙。

不是所有的活人都忌讳棺材,起码邻家爷爷不忌讳,说起自己的身后事,他总是面带微笑。对于他而言,生和死都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只要死后有人帮忙打理,只要不曝尸荒野,他就觉得这一辈子值得。

棺材刚做好的时候是原木色的,邻家爷爷拿它来储存粮食。有的时候是把稻谷直接装在里面,有的时候是把麦子打包放在里面。偶尔,她们也会把这棺材当成藏身之处,用来跟小伙伴捉迷藏。

邻家爷爷是在一个盛夏走的,走得很突然。倒地前,他还在与人诉说他的遗憾,说他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为了一个烟花柳巷里的女子放弃了他的妻儿,若不是他当年一意孤行,又怎么会落得个晚年孤苦,无依无靠。

马明月是被她爹从棺材里拎出来的,她与人玩耍,玩累了就爬进棺材里睡觉。她爹把她从棺材里拎出来时,她还迷迷糊糊地,弄不清发生了何事。她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他们先是将棺材漆成了黑色,然后把棺材停放在了邻家爷爷的旁边。他不像往常那样睡在自己的小竹床上的,而是躺在了棺材旁边的木板上,他被人换上了寿衣,他紧闭双眸,他再也不会睁开眼与她说话了。

后来,她通过爹爹与旁人的交谈,知道了邻家爷爷的死,知道了他死前都在做什么,又与旁人说了什么。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她看到那副棺材的时候,本能地想要过去看一眼。

为什么看?大概是知道以后看不见了。

午夜梦回,她也经常梦到那副棺材,有的时候是原木色的,有的时候是漆上了黑漆的,有的时候她站在棺材外面,有的时候她躺在棺材里面。有的时候,棺材是空的,有的时候里面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既像是邻家爷爷,又像是她不认识的,她很想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但怎么都看不清楚。

她被这个噩梦困扰了很久,直到她年满十二周岁之后,这个梦才渐渐消散。如今,她又陷入了这个冗长的噩梦中。

跟小时候一样,躺在棺材中的她虽然害怕却并不慌张。她规规矩矩地躺着,反反复复地去回想着她睡着前的事情。她想要弄清楚,她为什么会躺在这副棺材里。

终于,她想起来了,她是被一对儿夫妇挟持出城的。女人用刀抵着她的腰,男人随手在她身上点了两下,她就变成了哑巴,干瞪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被男人和女人带到了马车上,马车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城门口,隔着车厢,她听见了熟人的声音,她试图通过挣扎来引起熟人的注意,却被男人一掌劈晕。

等她再次醒来,马车已经驶出城门。

她不知道马车停在那里,只晓得马车停下了。挟持她的那个男人不在车厢内,车帘半遮,能看见女人的一个侧影。车厢右侧,有人在说话,叽里咕噜地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很明显的,他们说的不是南陈语。

她想逃走,却感觉浑身酸痛没有力气,眼见着女人要回到马车上,她急中生智,拽下手腕上的银镯,找了个缝隙丢下去。

她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捡到这只镯子,更不确定捡到那只镯子的人会不会将它私藏,她只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拽掉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将它留在了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

女人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男人也没有发现,他们喂她吃了一粒红色的药。那药很酸,入口想吐,奈何女人捂着她的嘴,她只能被迫地将那粒药丸吞下去。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得了。

现在,她只觉得疲惫,但她不能再继续躺下去了。她尝试着用头顶棺木,用脚,用腿去碰棺木,棺木纹丝不动。她闭上眼睛想了会儿,举起上手,用掌心抵着棺材盖儿向上推,出人意料的,那个棺材盖儿很轻,一下子就被她推了起来。

她欣喜若狂,手脚并用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室内有灯,灯光打在了棺材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棺材上的那个痕迹,那是她用手指甲抓出来的。难怪她觉得这副棺材有些熟悉,因为这就是邻家爷爷的棺材。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立马放松下去。

她想着,既然这是个梦,那我就在梦里好好走走,好好看看。

这是一个狭小的正方形的房间,房间里既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一盏怎么吹都吹不灭的油灯。在房间的正中央摆着那副棺材,棺材盖儿因为她的推举落在一旁。她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儿,最后仍是回到了棺材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明月开始心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个噩梦里挣脱出去,可她拍遍了四周的石墙,除了手疼之外,那些墙壁毫无变化。就在她陷入绝望之时,棺材突然下沉,正对着她的那面墙壁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子,那个口子可供一人弯腰通过。

没等大脑做出反应,她的手已经将油灯取了下来,透过影影绰绰的灯影,她看见了一条楼梯,一条蜿蜒着向下的楼梯。她不知道那条楼梯通向哪里,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她只想从这该死的房间里逃出去。可那楼梯太长了,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她不知道在那条楼梯上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束微光,她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如何?她还有救吗?”石棺旁,柳韩山挥剑斩下了马勇的头颅。

“试试看吧。”南锦衣将一张符贴在了马明月的前额上,待马明月回转气息之后,又将一粒白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口中,随着那张符消失,原本紧闭着双眸的马明月悠悠转醒。她先是看了南锦衣一眼,用虚弱地声音问道:“我得救了是不是?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南锦衣点头,马明月笑了:“太好了,我爹跟我娘该担心我了!我要回家,我想我爹跟我娘了。”

马明月说着,眼皮逐渐下耷,慢慢合上。她的笑容还留在脸上,眼睛却再也没有办法睁开了。

她走了,在她被救出来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