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在慎刑司的第七日，终于看清了墙缝里渗出的东西。那暗红色结晶顺着青砖纹路攀爬，像极了岭南老宅屋檐下垂挂的荔枝霜——父亲总说那是死人怨气凝的。
“刘公公倒是好定力。“铁链响动间，元易淼绣着暗龙纹的靴尖挑起他下巴，“三哥腕上的鳞纹，昨夜褪了三分。“
烛火忽明忽暗。小皇子斗篷里漏出的《论语》书页间，隐约可见半张黄褐色的腌鱼秘方。刘胜盯着那行“惊蛰雨水三升“，喉头突然泛起咸腥——父亲悬梁那日，顺德知县带来的诏书上，也沾着同样的梅子酱痕迹。
“殿下可知...“他哑着嗓子开口，腕间铁镣撞出清脆声响，“二十年前往岭南送腌鱼的官船，沉了三艘。“
元易淼忽然笑了。孩童稚嫩的笑声在石室里荡出回音，惊起梁上寒鸦。暗格里转出个佝偻身影，竟是捧着药罐的崔嬷嬷。老宫女浑浊的眼珠映着刘胜惊愕的脸：“刘师傅可认得这个？“
药罐里泡着的，赫然是半片鎏金宫牌。边缘焦黑处还能辨出“景仁“二字，正是先帝郑贵妃居所。刘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铁锈味在口腔漫开——父亲咽气前塞给他的荷包夹层里，也藏着这样半片烧焦的金牌。
更漏声里，元易淼的声音忽如老妪般沙哑：“你父亲用荔枝木灰遮掩金牌的焦痕时，可曾想过这灰烬会要了郑贵妃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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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官在御膳房后墙根发现那包金鳞霜时，霜花正凝成鱼尾形状。昨夜替太后熬安神汤剩下的药渣里，混着几片孔雀胆结晶——与二十年前郑贵妃药盏底的残渣如出一辙。
“小师傅仔细脚下。“崔嬷嬷鬼魅般从月洞门转出，枯手攥着个褪色香囊，“当年你师父往顺德送腌鱼的船，载的可不止是荔枝木。“
宝官倒退半步。老宫女抖开的香囊里落出几粒黍米，细看竟是鎏金打造的微型鱼符。这是前朝东厂探子用的“金鳞信“，遇热便显字迹。灶膛火星溅上米粒的刹那，宝官看清了浮出的血字——“玉壶冰破“。
慈宁宫方向突然传来钟鸣。宝官再抬头时，崔嬷嬷已不见踪影，只剩那包金鳞霜在雪地里泛着青光。远处元易野的咳嗽声撕开暮色，惊得栖在琉璃瓦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露出檐角暗格里的半册《海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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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济世第三次调整药方时，终于发现了端倪。元易野腕间褪去的鳞纹并非消散，而是顺着经络游向心口。小皇子昏睡中呓语不断，说的尽是“咸鱼飞了“、“荔枝红了“之类的胡话。
“娘娘请看。“王太医银针蘸着药汁，在宣纸上勾出诡异纹路，“三殿下血脉中的金线，与当年郑贵妃小产胎儿的脐带血图......“
贵妃的护甲突然掐进太医手腕。殷红血珠坠入药碗，竟将漆黑的汤药染成琥珀色——正是刘胜腌咸鱼用的酱汁颜色。窗外惊雷炸响，映得贵妃惨白的脸泛着青光：“把那腌臜厨子带来！本宫要亲自......“
“娘娘不可！“崔嬷嬷踉跄着扑进来，怀里《海错图》哗啦啦翻到鯈鱼那页。泛黄的绢帛间夹着片鱼鳞，边缘焦黑处用朱砂写着“景仁“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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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胜在刑架上听见郑贵妃的哭声，是在子夜时分。那声音混着咸腥气从墙缝渗进来，惊得他腕间铁链无风自动。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那句“玉壶冰破“，此刻竟与哭声产生了共鸣。
“你父亲总说咸鱼能通阴阳。“元易淼的声音忽近忽远，孩童的身影在烛火中拉长成女子轮廓，“却不知惊蛰雨水腌的鱼，最易引来水鬼索命。“
刘胜突然看清小皇子眼中的重瞳——左瞳里映着郑贵妃坠井的场景，右瞳却是父亲悬梁的画面。铁链崩断的刹那，他袖中滑出的半片鎏金宫牌与元易淼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拼出完整的“景仁宫令“。
地砖轰然洞开。涌出的咸水裹着腐烂鱼腥，二十年前沉船的腌鱼缸在暗河里浮沉。刘胜抓住漂过的荔枝木时，听见父亲的声音在水底叹息：“玉壶冰破金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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