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站在诊所门口，钥匙在手中颤抖。清晨的阳光照在“季雨心理咨询“的铜牌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这个她工作了五年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未知的恐怖洞穴。
“确定要进去？“周毅站在她身后半步，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拔枪，“他们可能在里面设了陷阱。“
季雨深吸一口气：“短信说奖励在诊所，如果想知道真相...“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我必须进去。“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异常响亮。推开门，熟悉的薰衣草香氛气息扑面而来，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候诊区的杂志整齐地排列在茶几上，她昨天最后一个来访者留下的半杯水还放在茶几上，已经蒸发了一半。
“看起来没人来过。“周毅快速检查了每个角落，包括洗手间和储藏室，“奖励在哪里？“
季雨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上面除了平常的文件和笔记本电脑外，多了一个棕色的快递信封，没有寄件人信息。她的名字用打印机打在不干胶标签上，工整得近乎冷漠。
“就是这个了。“她拿起信封，出乎意料地轻。
周毅戴上手套接过信封，小心地检查后拆开。里面只有一个U盘，普通的黑色外壳，没有任何标记。
“需要电脑。“季雨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命名为“1999.12.25“。
圣诞节的日期。季雪失踪的那天。
季雨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突然不敢点击。二十年来，她一直活在官方版本的故事里——姐姐在圣诞节走失了，可能被拐卖了，再也没有找到。而现在，这个小小的U盘里可能藏着完全不同的真相。
“我来吧。“周毅握住她颤抖的手，点击了播放。
视频画面跳动了几下，然后稳定下来。画质很差，像是老式VCR翻录的，带着雪花噪点和时不时的条纹干扰。但内容清晰可辨：一个实验室般的白色房间，中央放着一张金属台，周围站着几个人。
季雨的呼吸停滞了。画面左侧是年轻了二十岁的母亲季林芳，穿着白大褂，表情冷漠。她身边是林国栋，比现在瘦削但同样令人不适的苍白双手。最令人震惊的是画面右侧的两个穿红色外套的小女孩——她和季雪，被一个穿黑衣的壮汉牵着手带进房间。
“这是...哪里？“季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像是某种医疗设施。“周毅紧盯着屏幕，“看天花板上的设备，那是神经影像扫描仪，很先进的型号，特别是对九十年代末来说。“
视频继续播放。黑衣壮汉将季雪抱上金属台，林国栋拿出一个金属盒子，里面排列着注射器和几小瓶药剂。季林芳蹲下来对六岁的季雨说了什么，然后领她到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他们在给我姐姐注射什么？“季雨抓紧椅子扶手，指节发白。
周毅摇摇头：“不清楚，但看季雪的反应...“画面中，小季雪开始剧烈挣扎，然后突然僵直，眼睛大睁着，瞳孔异常扩大。林国栋和季林芳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始准备第二针。
最令人不安的是角落里的六岁季雨——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哭喊，没有试图帮助姐姐，就像在看一场无聊的电影。
“这不可能...“季雨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会记得这个...我会反抗...我会...“
视频跳转到下一个场景：季雪被包裹在一床白色棉被中，只露出苍白的脸，眼睛半闭着。林国栋用特制的红线开始缝合被口，针脚正是那种独特的螺旋形状。季林芳在一旁记录数据，偶尔点头。然后画面切换到六岁的季雨被母亲牵着手离开房间，临走前，小季雨回头看了一眼台上被包裹的姐姐，仍然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视频到此结束，最后定格在一个空荡荡的白色房间，中央金属台上只剩下一床被缝合得严严实实的棉被包裹。
季雨的世界崩塌了。这不是她记忆中的版本。在她的记忆里，圣诞节那天她和姐姐在院子里堆雪人，然后姐姐“去远方亲戚家了“，再也没有回来。没有实验室，没有注射，没有那床可怕的棉被...
“记忆抑制。“周毅关掉视频，“他们不仅对你做了基因改良，还系统性地改写了你的记忆。视频里的你明显被药物控制了。“
季雨机械地摇头，泪水无声地流下：“但我后来所有的记忆...都是假的吗？那些关于和姐姐一起长大的片段...关于她失踪后家人痛苦的回忆...“
“可能是植入的虚假记忆，也可能是真实记忆被选择性抹除和修改。“周毅的声音异常沉重，“季雨，你母亲不仅是参与者，她可能是主要执行者之一。她亲手...“
“把我姐姐变成了一个实验品，然后又把我养大观察。“季雨接上他的话，声音空洞，“二十年了，我活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谎言里。“
周毅的手搭在她肩上，温暖而坚定：“但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而且我们有证据了。这个视频足以重启调查，甚至可能揭开整个'曙光计划'。“
季雨擦干眼泪，强迫自己思考。作为心理咨询师，她了解记忆的可塑性，但从未想过自己的记忆可能被如此彻底地操控。那段视频中的冷漠小女孩与她记忆中的自己截然不同，这种认知割裂几乎令她作呕。
“我们需要备份这个视频。“她拿出手机，“还有，名单上其他'成功样本'...特别是王婷婷。如果她还活着，可能知道更多内情。“
正当周毅准备拔出U盘时，诊所前门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有人试图悄悄进来。周毅立刻示意季雨安静，迅速关掉电脑，拔下U盘塞进口袋，同时拔出枪闪到门边。
门把手缓缓转动，门被推开一条缝。周毅猛地拉开门，将闯入者拽进来按在地上，枪口对准对方头部——
“不要！“季雨惊呼。地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小女孩，正是他们在蓝房子窗口看到的那张脸。
女孩看起来六七岁左右，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异常大的眼睛，此刻充满恐惧。她挣扎着，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周毅稍微放松了钳制，但依然警惕。
“你是谁？“季雨蹲下来，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女孩停止挣扎，用那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盯着季雨。然后她做了一个令两人都震惊的动作——她伸出瘦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季雨的眼角，就像在确认什么。
“绿眼睛。“女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17-B成功了。17-A失败了。“
季雨和周毅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女孩知道实验编号，她显然与“曙光计划“有关。
“你是季雪吗？“季雨直接问道，心跳如雷。
女孩的表情变得困惑，然后摇头：“不是。季雪在红色门后面。“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给季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地下室，红色门“。
“什么地下室？在哪里？“周毅追问。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力道大得惊人，竟然挣脱了周毅的控制。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冲向门口，临走前回头看了季雨一眼，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妈妈说你也会失败的。就像爸爸一样。“
然后她消失了，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周毅追到门口，但走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电梯正在下行的指示灯亮着。
“那孩子...不正常。“周毅回到诊所，表情凝重，“她的力量、速度...还有那双眼睛。瞳孔不对光反应。“
季雨展开那张纸条，“地下室，红色门“几个字像火焰般灼烧着她的视线。“纺织厂...蓝房子下面是不是有个地下室？我们没检查到。“
周毅回忆了一下：“平面图上没有标注，但老建筑常有未登记的隐蔽空间。“他拿出手机，“我联系局里的朋友查一下曙光纺织厂的原始建筑图纸。“
季雨却想着女孩最后那句话。“妈妈说你也会失败的。就像爸爸一样。“哪个妈妈？季林芳吗？而“爸爸“...父亲五年前死于肝癌，但真的是自然死亡吗？
“我们需要分头行动。“她突然决定，“你去查建筑图纸和那个女孩的来历。我去找王婷婷...如果她真的是'成功样本'之一，可能知道更多关于'红色门'的事。“
周毅看起来不太赞同：“太危险了。林国栋的人可能已经在监视王婷婷了。“
“正因如此，我一个人去更不引人注意。“季雨坚持道，“而且...我需要答案，周毅。关于我父亲，关于我到底是谁...那个视频里的女孩，冷漠地看着自己姐姐被...那不是我。至少不是我想成为的人。“
周毅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好吧。但带上这个。“他从后腰拿出一个小型信号发射器，“紧急情况下按两次，我会立刻定位你的位置。“
季雨接过装置，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就在这时，诊所的玻璃窗突然碎裂，一个金属罐子滚进来，喷出浓密的白色烟雾。
“催泪瓦斯！“周毅一把拉过季雨，用袖子捂住她的口鼻，“后门！快！“
他们弯腰冲向员工通道，但门刚打开，一个黑衣壮汉就堵在门口——正是视频中牵着季雪手的那个男人。周毅毫不犹豫地开枪，击中对方肩膀，壮汉痛呼一声踉跄后退。
“跑！楼梯！“周毅推着季雨冲向紧急通道。身后传来更多脚步声和喊叫声，至少有四五个人追了上来。
楼梯间里，烟雾稍微稀薄些，但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下到三楼时，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突然从消防门后闪出——林国栋本人，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手枪状装置。
“小心！“周毅将季雨推到身后，同时开枪。林国栋敏捷地闪避，子弹只擦破了他的袖子。他举起那把怪枪对准周毅，一道蓝光闪过，周毅突然僵直，然后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
“周毅！“季雨尖叫着去拉他，但林国栋已经逼近，那把怪枪现在对准了她。
“Subject 17-B，“林国栋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破坏了游戏规则。现在必须重置。“
季雨后退着，背部抵上墙壁。林国栋的眼睛在烟雾中闪着诡异的光，那双苍白的手稳如磐石。她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戒指——银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标记。
“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她质问道，尽量拖延时间，“那个女孩说的'像爸爸一样'是什么意思？“
林国栋微微歪头，露出一个令人不适的微笑：“季明华太固执了。发现真相后竟然想举报我们...不得不提前终止他的观察期。“他晃了晃那把怪枪，“就像现在对你一样。“
季雨的大脑飞速运转。父亲发现了真相？那么他并非同谋，而是试图阻止他们的人？这个念头给了她一丝奇怪的安慰。
“那个女孩是谁？“她继续问道，同时悄悄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了周毅给她的信号发射器，“她不是季雪，但她知道实验编号。“
林国栋的表情变得复杂：“17-G。最新一代的改良体，基于17-A的基因序列...我们称之为'回声'。“他举起枪，“够了，该结束了。“
季雨猛地按下信号发射器两次，同时扑向倒在地上的周毅。林国栋开枪了，蓝光擦过她的肩膀，一阵剧痛伴随着奇怪的麻痹感传遍半个身体。她跌倒在周毅身上，绝望地摇晃他。
令人惊讶的是，周毅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而清醒。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翻身而起，一记手刀精准地击中林国栋的咽喉，同时另一只手夺下了那把怪枪。林国栋惊愕地瞪大眼睛，捂着喉咙踉跄后退。
“跑！“周毅拉起季雨，两人跌跌撞撞地继续下楼。身后传来林国栋嘶哑的喊声：“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你不是被击中了吗？“季雨气喘吁吁地问。
“假装。“周毅简短地回答，但他的动作确实比平时更加敏捷精准，仿佛某种本能被激活了，“那武器设计用来对付改良体，对我效果有限。“
这个回答引发了季雨更多的疑问，但现在逃命要紧。他们冲出大楼后门，周毅拉着她钻进一条小巷，七拐八绕甩掉了追兵，最终到达一个隐蔽的地下停车场，周毅的备用车停在那里。
一上车，季雨就瘫在座位上，肩膀的麻痹感正在扩散。“他射中我了...会有什么影响？“
周毅检查了她的伤口：“神经脉冲武器，设计用来暂时瘫痪改良体的特殊神经系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你似乎没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说明你的改良程度可能比他们预估的要低。“
“这是什么意思？“
“意味着你母亲的记忆抑制可能没有完全成功...你保留了更多真实的自我。“周毅启动车子，“现在，我们去哪里？王婷婷的地址还是...“
“红色门。“季雨坚定地说，“那个女孩说'季雪在红色门后面'...我们必须找到它。“
周毅点点头，驶入车流。季雨望着后视镜，确保没有车辆跟踪，同时思索着刚才的一切。林国栋提到的“17-G，最新一代的改良体“，那个穿红衣服的神秘女孩...如果她不是季雪，却又基于季雪的基因序列，那么她是什么？克隆体？基因复制品？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周毅的反应...他对那种武器的免疫力，他战斗时异常精准的动作...他是否也是“成功样本“之一？他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但这些疑问暂时可以等待。现在，他们有一个更紧迫的目标：找到红色门，找到季雪——无论她以什么形式存在。
车子驶向城郊，季雨的肩膀仍然刺痛，但她的决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无论真相多么可怕，她都要亲眼见证。为了季雪，为了父亲，也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后视镜中，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小小身影站在远处的屋顶上，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